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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NICA K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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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连衣裙Miu Miu

阔别近一年后再次踏上美国国土,郑浩妍注意到了身边全然不同的氛围,自己仿佛电力十足,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来自韩国的她,模特出身,后转型做了演员,一头奔放的红发曾经是她的标志。如今,她因在Netflix的热播剧《鱿鱼游戏》中扮演一个阴郁的叛逃者而变得炙手可热。她步履轻盈,穿过洛杉矶国际机场航站楼,来到入境处,刚刚还不苟言笑的工作人员立马向她索要签名。

几天后,她在贝弗利山酒店吃早餐,坐在条纹长椅上,一身休闲打扮:牛仔裤搭配蓝色亨利衫,乌发低垂,挽了一个马尾。没有人注意到她,毕竟这里是著名的马球酒廊。但随后,服务员将一杯泡沫拿铁端到她面前,她向杯中看去,奶泡里逼真地呈现出她在《鱿鱼游戏》中的角色姜晓的形象。

“姜晓咖啡!是不是很疯狂?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我的生活全变了。”几天后,她在纽约这样对我说。聊天时,她在韩语和英语之间自由切换,说英语时还带着韩语可爱的抑扬顿挫,语调欢快。作为一部现象级作品,《鱿鱼游戏》的影响力已无需多言,这部求生题材系列剧在2021年的秋天席卷全球,播出仅四周就吸引了大约1.42亿家庭观看,成为Netflix有史以来收视率最高的剧集。虽然剧中的搭档是在韩国娱乐界打拼了多年的大明星,但27岁的郑浩妍依然脱颖而出。

一夜成名并不少见,但郑浩妍的蹿红速度有些异乎寻常。短短三周,她的Instagram粉丝数量便从40万增长到了1500万,而在我撰写这篇文章时,该数字又进一步达到了2380万,一举将她送上了全球关注度最高的韩国女演员宝座。在TikTok上,她的浏览次数高达35亿,粉丝为她制作了海量的短片和表情包。她提到,在洛杉矶时,自己—直处于震惊和错愕中,许多好莱坞经纪人约她共进午餐,争取和她合作的机会;她还身着Louis Vuitton的层叠礼服出席了洛杉矶艺术博物馆晚宴,结识了多位她仰慕已久的明星,如Awkwafina和Lil Nas X。

一切都让她既开心又激动。做模特时,她曾在纽约生活了四年,如今再度回到这里,她异常兴奋。我们在Soho Grand酒店大堂重逢,她从楼梯上跳下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聊起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是2019年2月在巴黎的Jacquemus秀吗?当时我还在VOGUE做编辑,她则身着一件点缀着青金石的深V礼服走上T台:或者就是在纽约,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刚出现时,《鱿鱼游戏》剧组让她尽快去二次试镜。“我甚至都没有时间收拾东西,”她回忆道,“只好放弃了Balmuda烤箱和一个崭新的平底锅。”我打趣道,一个顶流演员因为痛失了3美元的新铝锅而伤心难过,惹得她哈哈大笑。“是的。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只当了一个月的顶流演员,也许一年后又变了呢。”她说。

现在是晚上7点左右,她穿着从哥本哈根淘来的复古阔腿牛仔裤和从首尔跳蚤市场买到的长款皮夹克,搭配黑色运动鞋和Louis Vuitton背包;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半丸子头,透着长途飞行的蓬乱。明天她将出席CFDA时尚大奖。今晚我们和她的挚友、造型师Aeri Yun共进晚餐,地址选在闹市区的Atoboy,这是一家韩裔美国人开的餐馆。“最近我都没什么时间吃饭、睡觉但是你可答应过今天会请我吃大餐。”她俏皮地对我说。

我叫了车,来的是一辆漆黑的雪佛兰Suburban。尽管11月初的天气有些干冷,但我们还是摇下车窗。刚开始聊近况,车子就在第六大道停下来等红灯,周围的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我和司机都表情痛苦,可郑浩妍却欣喜地将手臂伸向窗外,迫不及待地拥抱第二故乡的纷乱和嘈杂。

“这里是纽约!”她喊道,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我太爱这里了!真的,大爱!”

郑浩妍出生在首尔,并在郊区小村庄“面牧洞”长大,家里女生很多,她在三姐妹中排行老二。过去十年,她的父亲一直经营着24小时路边餐厅Oori Nara(意思是“我们的国家”)。餐厅供应米饭配骨头汤炖菜,里面撒有青葱圈和韩式辣椒粉gochugaru,这也是她很喜欢的一种香料。郑浩妍对烹饪的热爱就是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她认真地烹饪着在家时最喜欢的菜肴,从中体会家的感觉。

郑浩妍自幼性格独立,她形容自己是个“假小子”,喜欢探索首尔东边的山脉、峡谷和溪流。现在,她仍然喜欢开车朝那个方向行驶,远离灯火通明的首都,前往海边小城江陵。那里环绕着高大的松树被她亲切地称作soondubu,意思是“嫩豆腐、天堂”。“那些精致漂亮的地方也很好,但随便哪个城市都能看到。”她说道,“我喜欢去一些更传统、更粗陋的地方,那里有非常好吃的食物。”

虽然是女孩,可她“对做模特或时尚圈毫无兴趣”。她坦诚地说:“我个子很高(175cm),走在街上,经常有人对我说应该去做模特,于是我就想,为什么不去试试7我一直都很有野心,喜欢挑战,想要进步。”那时她还住在家里,独自_人到处试镜,随后就和首尔一家知名的经纪公司签了约。19岁时,她参加了韩国的<明日超模大赛》,节目的目标是推出国内最知名的面孔.她获得了第二名,这也让她经受了入行之初的严峻考验。“我每天都去搜索自己的名字,逐条去读所有评论,”她有点害羞地回忆,“即使十个人中有八个喜欢我、两个讨厌我,我也还是会躲在家里哭。”那些批评就像是人身攻击,现在依然如此。“直到现在我仍在努力摆脱自卑的影响。”

尽管如此,她还是靠不断地努力一路提升,成长为韩国时尚编辑们最钟爱的模特。六年前,我在首尔乙支路工业区第一次见到郑浩妍,当时他们正在一处废弃的屋顶举行时装秀。她的步伐很有力,精致的五官不由得让我想起刚出生的小鸟。那一周,我们坐下来喝咖啡,还记得她穿着黑色的Lemaire裤子,衬托着一双修长的美腿,一件条纹长袍外套紧紧系在腰间。她说话的方式活泼坦率,总是一边大笑一边做着手势,笑容很有感染力。

短短六个月后,她就与纽约的模特经纪公司TheSociety签了约,染了标志性的鲜艳的红发。她搬进了位于34街的韩国城工作室,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这是她第一次离家生活,她回忆道:“那个小房间每月租金要1500美元,没有自然光,连衣柜都没有,我只能把衣服搭在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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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条纹衬衫、裤子、项饰、腰带均为Louis Vuitton

但这座城市很适合她。正是在这里,她开始平静地面对公众的挑剔,学会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在成长过程中,我觉得自己有很多缺点,也总觉得必须改掉它们。是纽约让我明白,人无完人。我记得,那一刻我深受感动。”她说。

2016年,她第一次出现在巴黎时装周,很快便吸引了Louis Vuitton女装系列艺术总监Nicolas Ghesquiere的目光。“我记得,最先打动我的是她的笑容,”他从洛杉矶打电话告诉我,“以及她那头鲜艳的红发。当然,还有动人的侧影和优雅的台步。走秀刚一结束,我们就确定了,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Ghesquiere给她的定位是专职模特。10天里,郑浩妍在旺多姆广场上焦急地徘徊不确定试镜是否成功。那一天,在圣奥雷诺大街尚未完工的旗舰店中,她身着黑色漆皮长裙,走向风格狂野的大厅。也是自那一刻起,她真正跻身韩国超模之列。22岁的她开始和Juergen Teller、Tim Walker合作,频频亮相Louis Vuitton、Marc Jacobs和Chanel的广告大片。

“我们被她的活力和敬业的态度深深吸引,当然,还有她的个性。”Ghesquiere说,“郑浩妍非常特别,她极其慷慨、友好。我们都爱上了她。”

Atoboy餐厅里挤满了年轻人,其中一半是韩国人,大家提前几周便预定了位置,在工作之余谈天说地,气氛热烈。餐厅老板Ellia Park同样来自韩国,看起来三十出头,2016年她与身为主厨的丈夫Junghyun Park-起开了Atoboy。她引导我们来到餐厅后部,中间空了三张桌子,给我们留下相对安静的空间。

尽管未施粉黛,郑浩妍的皮肤还是像鲍鱼壳内侧一样闪闪发光。不过,从她眼下的黑眼圈还是能看出,过去一个月她有点睡眠不足。她腼腆地笑着说:“这是剧播出之后我第一次有时间休息,可你知道的,我一向都是闲不住的人。”厨房送来一道道菜肴,第一道是小块熏豆腐慕斯,夹在两片脆海苔里。郑浩妍吃了一块,又喝了一小口Finger Lakes的雷司令干起泡葡萄酒。

她最后一次走上T台是在2019年12月,在Moschino的MTA地铁主题秀上。这是一段苦乐参半的回忆,因为那时她已看出自己的事业起伏不定。和许多模特曾经历的一样,她的试镜次数变少了,二次试镜和走秀的机会也少了。“那是最让人痛苦的。”她回忆说,“我开始在国外做模特时,有一个很好的起点。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接到的工作越来越少,一直和我合作的品牌不再找我了,于是我很烦恼。我会想‘我是谁’之类的问题,那段时间真的非常焦虑。”

后来,她一有空就和Aeri以及Aeri的儿子Philip呆在一起,Philip现在八岁,是她的密友和家人。他们带她搬离了没有阳光的韩国城工作室,让她住进了布鲁克林威廉斯堡一处宽敞的公寓,就在他们家旁边。郑浩妍会去学校接Philip,他滑着板车,她就在旁边走着;她还给他大声读书,直到他睡着。没有工作分心的时候,她就去学习,在纽约找地方上课i偶尔回到首尔,也去上课。“学了英语、武术、瑜伽,还有表演。”她掰着手指细数着,“一有空闲,我就去上课。”

那段时间,她一直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下一份工作。“Netflix当时是我最好的伙伴。”她说。流媒体己成为她的一种自学方式和排遣寂寞的途径,第一部让她着迷的电影是Noah Baumbach执导的《弗朗西斯·哈》(Frances Ha),随后是Denis Villeneuve的《焦土之城》(Incendies)和Michel Gondry的《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她爱上了Greta Gerwig、Paul Thomas Anderson、Christopher Nolan,Alfonso Cuaron等导演的作品,这些与她喜欢的Han Kang等作家和Egon Schiele、Martha Jungwirth等画家的理性风格相一致。每当她独自_人躺在酒店房间、搭乘飞机或火车时,电脑屏幕的光芒就会照亮她那专注的面庞,她发现自己对屏幕上跳动的各色人物十分着迷。

“回想过去,如果没有那些安静、孤独的时光,我都不知道自己竟会梦想成为演员。”她说。

2020年1月,郑浩妍从韩国的模特经纪公司改签一家演艺机构,这则新闻犹如昙花一现,并未引起人们过多的关注。她的父母对这一突然转变感到忧心忡忡,好在他们见证了女儿在时尚界的快速蹿红,相信她天赋异禀。“他们认为只要我努力工作,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她说。

与此同时,在首尔“合井洞”一间不起眼的制作办公室内,黄东赫正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他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为《鱿鱼游戏》选角。这位50岁的韩国编剧兼导演因执导故事片而闻名全国,《鱿鱼游戏》这部类似于大逃杀的惊悚悬疑剧,也是导演耗费十年心血精心筹备的,但当时他仍未找到合适的人选饰演“刚烈、冷漠、坚强而又脆弱”的女主角姜晓。“我希望找到一张有着另类气质的新面孔,”黄东赫说,“我要找一个从未见过的演员。”

一天晚上,黄东赫收到一个视频文件,在电脑上打开后,看到在一间白色墙壁的公寓内,素颜出镜的郑浩妍正念着属于姜晓的其中三个场景的对白。那是郑浩妍自己拍摄的一段视频:收到剧本后,郑浩妍一口气把剧本仔细看完,直到凌晨两点,随后拍摄了这段视频。“我立刻感到,我想象中姜晓的外在形象呈现在了眼前。”黄东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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