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连世界的一封信

作者: 潇阳 徐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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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一枚“心锚”

虽然过去三年里暂时告别了世界旅行,但2021年开始我筹划推出了新栏目《100个中国女孩的家》,为此这两年中,我几乎没停下过,去了国内很多大大小小的城市,也认识了很多人生精彩、灵魂有趣的姑娘。慢慢地我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在路上”的感觉,前几天我还跟同事聊起,究竟什么是旅行,什么才是“在路上”。在疫情来之前,我们常常是马不停蹄地一个城市接着一个城市,工作结束后就待在酒店里,好像只有出国去玩才算是“真正”的旅行。可是,现在,我已经把每一次出发都当做一次旅程,认真地去期待未知的人、她的故事和故事发生的城市。真正的“在路上”其实是一种心态。

所以,过去的两年让我思考:当生活的空间被迫压缩,人是持续抱怨,还是应该更努力地找到尽量让身心获得自由的方式,我选择了后者。

我在相遇的一些女孩身上看到过生命最极致的残忍和荒诞,也看到了人性里倔强的光芒,像是一棵小草,在黑暗之石的罅隙里,拼尽全力。比如,西安姑娘易懿的人生分为两部分,“前生”她拥有大好前途,拿到offer即将前往英国留学,而一场车祸改变了这一切。待在重症监护室八个月,她活了下来,但成了一名高位截瘫患者,余生要与轮椅相伴。出院稳定一段时间之后,她竟然踏上了“去看世界的旅程”,抱着“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的心情,她靠轮椅走了欧洲28个国家。家在山东的李野野,结婚喜酒前的一次体检中发现得了癌症,她选择停下正在进行的创业,来到海边,和老公租了一大片土地,以“向死而生”的状态珍视生活。

我想在过去的三年里,每个人都曾感叹过、抱怨过、无奈过被某种力量搅动的生命的无常感、无力感,当它们以一个具体的形式降临在某个个体上时,所产生的巨变和冲击像是一场冲毁一切的海啸,但这些女孩都选择了一种更加拥抱生活的方式去面对。

因此,在三年的最后,我已经消除了所谓“不确定性”和“人生无常”的忧虑—建立自己内心和生活的秩序感。只有如此,当世界重新与我们相连时,你才能拥有稳定的“心锚”。所以,我既不是想要立刻飞出去的人,也不是已经被“困出”焦虑的人,什么时候踏上世界旅程,去什么地方,要慢慢找到。

这枚“心锚”的出现是我这三年来最大的收获。以前的我追求的是热气腾腾的、高速燃烧、淋漓尽致,但现在我享受一种更平和、平静的状态。与此同时,我对“世界”的理解也变了,看世界的角度也不同了。

世界,曾经对我来说意味着各种未知的体验和可能性,我像个时刻需要被“新奇”喂饱的老饕,想要经历更多,感受更多,然后继续走向更大的世界。现在,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所谓的眼中世界,无非都是我们内心的投射,并不是去了更远的地方,就真的能看到更大的世界,如果心没有打开,看到的东西仍旧一成不变,走到哪里世界都一样。一趟旅程能够经历什么取决于内心的感知力,内心世界的维度决定了每个人“世界”的样子。

很多人都在渴望着、期待着重新回到巴黎的小酒馆或是京都的樱花下,其实去哪里不重要,关键在于有一颗对美好事物渴求的内心和时刻打开的触角,就像,也许你没发现上海也藏着很多宝藏酒馆,杭州也有浪漫樱花。而我最大的期待就是能够把之前去过的国家和城市重走一遍,看看能感受到什么新鲜的声音、颜色、气味,我相信一定会发现不同的风景。三年,世界也变了。

重连世界的一封信2

与“高光时刻”重逢

2022年5月,我按照教学计划前往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进行为期2个月的暑期课程授课,这次疫情以来我第三次前往美国,没想到这次竟一待就是7个月。

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在晚上出发,“全副武装”来到首都机场T3航站楼,只有我们一架国际航班在候机,巨大的玻璃反射出幽暗空荡的大厅,而玻璃之外是更加安静的机场跑道。身边的同行人有些远比我“武装”得更到位,护目镜或是防护服让人们自觉地“非必要不交流”。

经过了超长时间的飞行,飞机把我们带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耳边突然涌入了熙攘人群的喧嚣声、各种嘈杂的机器运转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那晚的T3航站楼像是科幻片里通往异世界的中继站。

暑期课程结束后,买不到回国的机票,我只好滞留在美国继续再教一学期。我搬进了宾大校园宿舍和学生们住在一起,步行五分钟就能到图书馆、艺术馆和表演中心,而且这学期我尝试了全新的教学方法和设计手段,跟年轻的研究生一年级的学生一起实践。围绕着校园,每天的生活极度简单,我把自己全情地投入进纯粹的环境里,太享受了。

过去的很多年里,这种单纯快乐的时光少之又少。每次我“闭关”做设计的时候,拒绝任何人的打扰,屏蔽电话和一切,我坐在桌前独自创作,那几个小时,最快乐。然而为了这点纯粹的真我时刻,为了享受尽情创作的热烈冲动,前期我需要周旋在太多我不擅长或不那么喜欢的事情上,一些必然要经历和克服的现实琐碎。其实每个人的世界都是由很多情绪和部分构成的,学生们会问我,要不要选择做建筑师,我说,你必须对建筑充满极大的热情,只有如此才能够支撑你去忍耐一些不那么想做的事。

而且建筑师是一个没办法闭门造车的职业。建筑是不能移动的,它从一个地方生长出来,它的生命跟当地人紧密相关,你无法通过照片去了解一座建筑,必须走近它,走进它,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它所在的城市环境、人文风貌、风土民俗共同影响了它是不是“好的”和“对的”。因此,建筑师必须迈开双脚到“现场”去。建筑师不会准确知道自己的下一件作品在哪里诞生,所以我需要积累庞大的背景知识,从哪里获得?从“世界”获得。

世界不仅是物质的现实的世界,还是人文的心向的世界,同时也是不确定的、流动中的世界。在宾大的校园生活非常美好,但同时我也看到了疫情三年后正在撕裂的社会,某天晚上八点多,夏天的太阳还没落下,我从剧院散场出来,手机上就弹出了校方提醒小心抢劫的邮件,刚刚一起抢劫案就发生在距离剧院不到五分钟的街区。如果说,我对重连世界怀着什么担忧的话,应该就是安全吧。毫无疑问,疫情影响了全球经济,随之而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仍在持续,就像向湖的中心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荡开,即使岸边的蒲草也会颤动。

说到世界,让我最难忘的是2014年的古巴之行,我和耶鲁校友们克服了古巴对美国的禁令,经过特殊申请,在位于迈阿密的一个秘密机场登机。整个旅程从古巴革命圣地圣地亚哥开始,穿越全境,最后到达首都哈瓦那。只有切身经历了才会理解每个国家每种文化中那些独特的部分,同时我也意识到每一次旅行,都是重新认识世界的过程,其中最美妙的事情就是“无法预料的时刻”,我觉得这就是所谓的“高光时刻”,它会成为你心里永不褪色的宝藏。

过去三年让我们觉得遗憾的正是缺少这样的“人生宝藏”。新鲜的环境、陌生的经历、突发的事件……混杂着激动、感动、哪怕愤怒—这一切会让我们感受到,我还活着,而不是在反复被挤压的空间中失去passion(激情)。

重连世界的一封信3

一艘帆船的环球旅行

我度过了三年一半英国一半中国的日子。每年上半年我会前往英国韦茅斯和丈夫团聚,下半年再飞回上海,经过一段漫长的隔离期,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在2020年和2021年,我经历了英国以及整个欧洲的两次大封锁,每人每天只能够出门一次,我先生当时也没办法正常工作,我们两人就待在家里,珍惜每天一次的散步骑车的时光。韦茅斯这座海边小城的真实肌理也在一次次的骑行中愈发地清晰起来,小动物们在人迹罕至的街道上自由穿行,曾经无处不在的人类“慷慨”地把空间还给了自然,这点让我很感慨。后来,为了修养身体和打发时间,我开始沉迷于各种家务,饶有兴致地买来了面包机和各种酱料,做面包,做浓汤。

幸运的是,帆船运动是最早开放的一批,虽然有些港口仍旧处于封锁中,但水域是开放的,我们用自己的船直接下水,到了很多地方,帆船给了我比其他人更多的自由空间,让我有种不同的感受:虽然世界被迫相互封锁,相互隔离,但海洋仍旧将我们连在一起,其实我们从未真正断连过。

连续两年的夏天英国都会实行开放政策,彼时的欧洲已经逐渐复苏。2021年夏天,我一个人飞到了东京,以媒体人的身份开始报道这届极度特殊的奥运会。起初身在国内的同事非常反对这个决定,而我有点“一意孤行”。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去,参加过三届奥运会,我太清楚奥运的意义,哪怕无法走上赛场,我也要以新的身份—一个媒体人去参加,我没有过犹豫。

东京的夏天特别炎热,天天奔走在各个赛场之间,体重直线暴跌。这届奥运会不论是主办方还是运动员都是“熬过去”的,我坐在比赛现场,放眼望去是一片空荡荡的观众席,感觉非常心痛,有的运动员需要观众的激励,有些项目需要目光和呐喊。2022年我又参与了北京冬奥会的报道,仍旧是带着某种相似的复杂的心情。运动会像是一场欢聚的大party,小到学校运动会,大到世界杯、奥运会。而过去的三年里,我们少了很多开party的机会,少了相聚和欢庆的时刻。

而过去的三年是我个人转型和媒体事业发展的重要阶段,虽然疫情带来很多的不便、阻碍和不确定性,但同时我也因祸得福地获得了某些机遇。比如,在中国媒体很少的情况下,身在国外的我拿到了一些赛事的独家报道权,也有幸能够亲临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和斯诺克世锦赛。在封锁期间,为了完成广告的拍摄,没有团队帮助的我一个人在英国找摄影师、化妆师、联系产品、租借道具,也都顺利完成了,我的同事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回头去看,我已经尽力把这三年做到最好了,在英国时,我就珍惜跟爱人的相处时光,回到国内,我便认真地投入到各种工作中。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概括这段特殊而漫长的日子,我想说“且行且珍惜”。很久之前,我跟朋友约定每年至少要旅行两次,那个时候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奢侈的事,也并没有真正做到,当人觉得可以无限拥有时,珍惜便很难做到。

2022年盛夏,我在英国伦敦的皇家阿尔伯特码头迎接中国三亚号的凯旋。在经历了三年,因疫情被中断许久,共耗时1126天,四万多海里的征程之后,克利伯环球帆船赛画下了句号。大部分人感受过迷茫、失落、痛苦的三年时间,也是一艘帆船坎坷绕行地球的时长,是不是有些难以言喻的奇妙?

重连世界的一封信4

舞台正在恢复

我有两个家,一个在荷兰,一个在上海。疫情剪断了其中的连接线,我只好每天至少和四个兄弟姐妹中的一个通话,毕竟我整整三年没回家了。

2020年1月《吉屋出租》巡演结束,刚开完《变身怪医》的发布会,我就和妹妹去泰国度假了。两周后回到荷兰时,国内疫情已经爆发了。我们在荷兰呆了半年多。妹妹在荷兰有两家餐厅,我就帮她做一些管理,偶尔练歌。父母在荷兰开一家中日餐厅,我们小时候都会在家里帮忙,和面对观众是完全不同的交流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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