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心理师:十三种情绪的正确打开方式

作者: SCARLETT

对话心理师:十三种情绪的正确打开方式0 对话心理师:十三种情绪的正确打开方式1

恐惧

ELLE:该怎么理解疫情下的恐惧呢?

仇剑崟:恐惧大概是疫情中最主要的情绪了,愤怒、抑郁、无助……都像是恐惧的连锁反应。重大的灾害直接破坏了人类的基本安全感:因为它危及了人的存在和生命。在生命之初,婴儿时期的我们是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那时的我们因弱小而恐惧,所以需要被母亲非常好地照料。随后我们获得并泛化了一种安全感:不只妈妈是安全的,爸爸、同学、老师、大地、空气都是安全的!我很自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然而当疫情来临时,我们发现原本赖以呼吸的空气里是可能有病毒的,会侵蚀我的,并且还因此必须让渡一些生活的自由,怎么能不恐惧?

张沛超:因为我们这几代人没有面临过现在的局面,缺少一种相应的心理准备。当我们无法预期事情的开端和走向,就会感到失去控制,意识到自身的渺小,随之被更深的恐惧淹没。恐惧本身并不是消极的,情绪都有信号作用—告知我们正在发生什么,动员我们的身心去应对挑战。只不过人们不太喜欢恐惧,总是想方设法地绕开它,这样的绕开恰恰使我们缺少应对恐惧的经验。

陈劲骁:讨论恐惧之时可能要做一个区分,我们恐惧的“疫情”到底是什么—是一个声音的命名,还是实在的危险?多数人并没有感染的经历,疫情却似出现在每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从未现身又不断返回,已经脱离了新冠病毒本身而被意识形态化了。我们害怕的也许是疫情这个“能指”,对于每个人来说它已经变换出了不同的含义,这也是我们重新去理解自己的一个契机。

ELLE:恐惧会一直存在吗?疫情之后,大家会经历什么样的心理修复过程?

仇剑崟:疫情过后需要疗愈的可能是整个社会,自杀比率延迟性增高、疫情中配不到药的人病情加重、二次创伤……许多心理危机正在发生。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的陆林院士说过:“新冠疫情对人类心理健康的影响至少持续20年。”话虽如此,人类都是从灾害之中走过来的,一个好的社会系统会给民众带来安稳的感觉,宏观层面的复苏、专业人员的关怀、公民的责任与团结、艺术的疗愈……我们需要一层层地修复。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我了解这座城市,它经历了那么多历史事件,并非是脆弱而不堪一击的。

张沛超:人们会慢慢适应,因为我们有一种“心理弹性”,能 让那些掌控感和熟悉感回到身边。中国文化的抗逆性是很强的,有许多智慧珍藏在我们的“集体潜意识”中,像《易经》里许多的卦辞、爻辞,都是古人对于变动、不安的提示,在我们多灾多难的历史中一代代传承下来。

ELLE:你会怎么帮助“来访者”去缓解恐惧呢?

张沛超:因为职业的特殊性,我们需要去接受别人的恐惧。不论自身恐惧与否,面对来访者时不能把自己的门关上。在临床当中,我们帮助来访者哪怕是绕个弯,最终还是要回到恐惧本身,充分地体验并接纳它,从而掌握应对甚至使用恐惧的方式。

失控

ELLE:失眠、贪食、囤积……如何解释疫情之下人们的这些反应?

陈劲骁:人们压抑了对疫情的恐惧、焦虑,却在另一个层面—即身体层面表达了出来。健康的人需要用一些“心理防御机制”去稳定自己,以免完全丧失社会功能。如果是严重的精神病人,可能是更直接地表达害怕:世界都要崩塌了!

张沛超:这些也是人们努力在拿回控制感的证明—有太多事要去应对,那我就多吃一点、少睡一点。只不过这种努力对精神来说,强度太大。中国人的囤积习惯其实是件挺奇怪的事儿,《周易》里讲储存准备的“屯卦”—可能是它的某种文化原型。当然,不同时期囤的东西不一样,像杂志、专家访谈这种积极的心理资源,也是可以囤一点的。

仇剑崟:“创伤”有时候是在无意识层面的,囤积行为就是对于灾害、创伤的本能反应。从前我们还责备父母怎么不喜欢扔东西、在家里囤那么多东西干嘛?经历过这次灾害,我们知道家里有点囤货还是好的(笑)。

ELLE:有人愤怒,有人悲伤,也有人装聋作哑……为什么不同的人面对疫情会有不同的情绪和反应?

仇剑崟:我们以战斗—逃跑—冻结反应来理解—愤怒是选择“战斗”,是一种力量,愤怒恰恰表明他是怀着希望的,期待生活环境变得更好;抑郁/悲伤却是丧失希望的,“我战斗了、呐喊了没有人回应,那我就躺下来好了”;装聋作哑和自我麻痹就像小动物遇到危险时的“冻结/装死”……这些都是不同的自我保护策略,不要去责备他们。疫情中这些情绪是很正常的,2020年我们在对全国各地7万多人的调查中发现:武汉疫情爆发后的1个月里,35%的人出现了明显的抑郁或焦虑。

ELLE:我们可以对这些情绪做些什么吗?

仇剑崟:就去理解和涵容这样的情绪吧—情绪需要宣泄和表达。上海的心理援助工作让我对人的内心世界生出一种敬畏,人与人的痛楚有时并不相通。电话那一头的人最初的诉求可能是“我没有食物”“家人没法看病”“方舱条件太糟”……心理工作者也许做不了什么,只能去容纳他的情绪,允许他在那个情绪状态中待一会儿。如果你去扭转、拒绝他的感受,就像你在否定这个人一样。对社会而言,也希望媒体能够涵容民众的情绪。

对话心理师:十三种情绪的正确打开方式2

躺平

ELLE:为什么“躺平”越来越普遍?

张沛超:当小动物遭受威胁的时候,有时是战斗,有时是逃跑,有时会呆住甚至装死。人也一样,若是没有找到好的应对策略,就可能以“躺平”来节省能量—为了防止自己乱动,他需要先呆着不动,以便能够感受一下,思考一下……你也可以把这视作休息,但这个休息不是为了永远的休息。

陈劲骁:在时代的“内卷”中,可以看到“欲望”被不断制作的过程—你买了一套房,可能想买第二套,社会化的欲望对我们提的要求越来越高。“躺平” 恰好是人在被榨干之后的思考—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想,大部分人之所以“躺平”,都经历了痛苦的抉择过程—必然是现实条件与自身条件之间出现了巨大的冲突。人们被卷入了一场高负荷的马拉松、军备竞赛,每个人体质不同,累了以后自然倦怠。这是有佛学色彩的,求而不得、只能放下,所谓佛系就是此意。

噪音

ELLE:社交媒体上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心理学的角度会怎么看待它们的传播?

陈劲骁: 什么样的信息更容易被接受呢?如果回看朋友圈刷屏数据和阅读量,我们就会发现哪一类文章更容易被用来刷屏:有夸大化和确定化的信息、有许多简单结论的文章。大家可能有这样的习惯,读一篇文章会急着去找那些被高亮的句子和结论,对于如何得出这个结论并不感兴趣。这是大众的一种心理—全面的观点并不那么抓人,阴谋论反而容易被加速传播—虽然说我们是理性人,但是人往往不那么理性。

我在法国生活的时候,发现法国人特别爱争吵,细枝末节的事情也会引用观点摆证据,把争吵的过程看得十分重要,势必通过不断执行、打磨和辩论获得意见…… 而我们的民族是很不擅长争吵的,多数人惯于听信来自权威的某个意见。这就要联系到教育方式了:从小父母可能告知我们何为对错,我们服从便可。西方人更多地反思为什么我要去做这件事?在得出结论之前有一个内在的辩论空间。而我们,有时只想得到一个结论。

ELLE:当下,普通人怎么避免被信息淹没呢?

张沛超:还是要确立一个屏蔽机制。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坏消息传得更快。人们倾向于记住那些有危险性的事情,这是进化的设定。然而一有风吹草动就做出反应,我们的资源和能量很快就会耗尽—你需要掌握一个合适的参数,塑造自己的过滤器。

仇剑崟:上海疫情最早在徐汇区爆发时,让人措手不及,身为医生并坚信上海的精准防控及安全性的我,也曾短暂地失去过信心,被负面信息淹没……后来才返回来思考,与环境做一定的隔离。虽然我也十分关注疫情的走向,但提醒大家—不要把大量时间放在对疫情信息的追逐上去,要有明确的工作和生活计划,专注地做每一件事—做核酸就专注地做核酸;在团购就专注地团购;工作之余可以阅读、看电影,为自己创造放松的环境。

陈劲骁:面对这么多信息,一些意见领袖的声音就显得格外重要,他们的话会被认定为权威去信奉。这些人能否对他们的声音负责就是关键。也有令人遗憾的现象—人们需要权威替我们形成意见,我们去认同,就显得是在坚持自己的主见;当情况失控后,权威又可以轻易被推翻,成为大众话语的牺牲品……这或许是因为我们内在缺乏一种真正的信仰。

孤独

ELLE:为什么一些年轻人明明很孤独,还是选择了独居?

张沛超:当我们习惯网上交流,以“虚拟人生”会面,真实的人格没有露面的机会,则受到越来越少的滋养。久而久之彼此以真实人格互动的风险增加了,不得不藏得越来越深。当然,作为临床工作者,那些完全不孤独的我们少有机会见到,所以不能够替他发声,说“你只是还没感受到你的孤独而已”!我猜肯定有人活得也挺好的,很适应这种时代特性。

陈劲骁:亚里士多德说“喜欢孤独的人不是野兽就是神灵”。若非自闭,人是需要与他人交流的,所以隔离会带来精神压力。可是人也有内部对话的需要,独居意味着更安全的情感表达空间。选择独居之人可能对亲密关系有一种抗拒—因为与他人生活在同一个空间下,更根本的人格面具需要被拔除,自身更真实的、更让人难以忍受的部分会出来。

仇剑崟:还是要区分孤单、孤独和独居。“孤单”是一个人没有能力去与人建立关系,想依赖别人却没有办法去依赖;“孤独”却是主动、从容的。2021年有研究表明,中国的独居人口近亿、45%的单身人群是主动选择的结果。这是社会自然发展出来的生活方式。我特别认同“宏观群居、微观独居”的说法,大家在邻里之间或社交媒体上对话、参与活动,酒阑人散后,就回到自己独居的状态,做回自己。一个成熟的人,“依赖”和“独立”两部分都是需要的。

敏感

ELLE:有些人洞察力强,对声音气味、对他人情绪、对批评都很敏感……高敏感是一种病吗?

张沛超:有些人先天气质就是高敏感的,在婴儿阶段就能够看出,一些婴儿对外界刺激没什么反应,另一些婴儿却对细微的变动反应强烈。如果一个人恰好使用了先天的能力,嗅觉发达之人成为品酒师、对情绪敏感之人成为助人者……那运气不错。然而有些高敏感是“创伤”引起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让一个人的生命很难舒展。毕竟,哪儿有那么多蛇呢?高敏感未必是病,但若经由心理帮助降低这种过于亢奋的情感,他的内在压力会更小,外在会更灵活。

陈劲骁:赫尔曼· 威特金提出的两种认知方式中,“场依存型”的人极易受到环境的影响—即我们讲的敏感。甚至有一个叫“超感性”的病理现象,周围的每一种声音、信息、形象不断在他脑中萦绕,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睡着。我在学生时代也为“敏感”所困—敏感一方面是一个咨询师需要拥有的优秀特质,意味着我可以轻易地共情他人,明白来访者在讲什么,另一方面也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困难,让我整个人特别不放松。渡边淳一有本书叫《钝感力》,他认为当今社会大家都变得敏感了,需要迟钝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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