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地笑
作者: 刘正权轩轩,要是下辈子有人冲你无端地笑,走过来说喜欢你,记住,那人是我!
暗号呢,总得有个暗号吧,下辈子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暗号,嗯——谁在前世约了你?
画面啪一下定格了。又卡住!陈文西一脸愤怒地把目光从荧屏移到鼠标上,正准备使劲发泄一把时,手机响了。
看来电显示,是邹宛晴。陈文西调整了一下呼吸,拿起手机,摁下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生硬,打了声招呼——你好!
两个人有日子没说话了。还没结婚就冷战,这显然不是彼此期望的局面。
做什么呢,这么晚了?邹宛晴在那边问。
搁以往,陈文西是不屑于回答这样暗含试探性的问话的。这么晚了,做什么呢?不就是转弯抹角地试探自己是不是金屋藏娇了吗?
陈文西晃了一下鼠标,希望电影画面能随着鼠标的滑动流畅起来,偏偏,事与愿违。
陈文西十分扫兴,说了句,看电影呢,卡住了。
哦,什么电影?邹宛晴淡淡地问。
陈文西知道邹宛晴淡淡的语气背后藏着刨根问底的执拗,便不耐烦地回,《非诚勿扰2》。
是吗?邹宛晴表现出少有的兴奋,这片子我看过三遍。
邹宛晴不加掩饰的兴奋里面藏有“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欣喜,卡哪儿了?说出来听听。
陈文西心想,这是旁敲侧击搞检查呢,当我傻?
回道,卡在李香山人生告别会那一段了。
李香山人生告别会这一段是整个影片的重头戏。
之前邹宛晴曾跟陈文西描述过这一段电影情节,可是那会儿陈文西还没时间闲下来看一场电影。那会儿,他的任何一点闲暇时光都充斥着邹宛晴没完没了的唠叨。邹宛晴的唠叨,于陈文西来说,是无孔不入而又连绵不断的,如岁月般悠长。
感谢这场冷战,让陈文西有机会享受一场电影,不然实在对不起陈文西一贯欣赏有加的冯小刚和葛优。
按剧情,李香山说完这话,该葛优上场了。老天却没遂人愿的意思,毫不留情地把电影画面卡住了。
这一点,老天跟邹宛晴之间做到了心有灵犀。好端端的,两人都要名正言顺地同居了,邹宛晴却卡住了陈文西通往婚姻的入口。
陈文西再一次看了看画面,心里寻思着,邹宛晴莫不是学李香山,提前给自己的婚姻来个告别会?
自打认识邹宛晴以来,陈文西的朋友全都杳无踪迹了。别说玩游戏了,只要陈文西有玩纸牌斗地主的想法冒出,邹宛晴就会不留半点情面地批斗他。
这一回,邹宛晴没批斗他的意思。她轻轻嗯了一声,语气难得的温婉,李香山,人生告别会,有什么感想没?
能有什么感想呢?看戏掉眼泪,替别人担心的事,陈文西从来不干。
不干归不干,陈文西还是顺口敷衍了一句,证明自己或多或少还有点品味。陈文西说,这人之将死吧,其言也善,李香山不就是告诉我们要珍惜眼前的幸福吗?
还不算是顽固不化啊!邹宛晴在电话那边哈哈笑了。
邹宛晴有日子没这么笑过了,这笑让陈文西心里动了一下。他抬头四顾,这才发现,一间屋子里没个女人的笑声还真是没什么生机。陈文西口气软了,说,宛晴,你回来吧!
现在?邹宛晴迟疑了一下。
嗯,现在!陈文西眼睛盯着电脑画面,说,非要等到我也来个人生告别会,你才肯回来?
邹宛晴说,哪有你这么求人的?
陈文西原本没求她的打算,只是心里软了一下。
心软并不等于就要妥协。陈文西就一点也不妥协地冲手机里冷笑了下,求人,你以为自己是那个轩轩啊!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你邹宛晴不是轩轩,我陈文西也不是李香山。戏里戏外,你邹宛晴要分清楚。
邹宛晴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陈文西鼻子哼出一股气,挂吧,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不是?假惺惺地关心我,实际上另有目的。
邹宛晴一直觉得陈文西心里还有别的女人。
抱歉,让你失望了。冷笑之后,百无聊赖的陈文西盯着电影画面上的那行字又看了一遍——谁在前世约了你。
对啊,谁在前世约了自己?
陈文西对着电脑默默地点燃一支烟,他得认真回忆一下,这辈子有哪个女人冲自己无端地笑过。仅仅笑过还不能说明问题,这年月的女人都爱无端地笑,因为笑是最好的美容剂,但是笑完还走过来说喜欢自己的女人似乎还没出现过。哪怕邹宛晴都快跟自己结婚了,也还没这么说过。
幸亏看了这场电影,幸亏电脑在这儿卡住了,幸亏邹宛晴那个恰到好处的电话提醒。
非诚勿扰,耐人寻味的四个字。
陈文西心里忽然有了莫名的兴奋,他决定出门转一转,没准在午夜的街头,就有一个前世跟自己约定好了的女人,在夜风中孤单地徘徊,等待自己的出现。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陈文西不知道,但他想铁定不会是邹宛晴。
这么想着,陈文西毅然决定出门。电脑画面依然卡着,他也顾不上了,他不能让自己的婚姻就这么卡着,而且,还是很错误地卡着。
人的一生,要纠正多少错误才能有像李香山那样圆满的一场人生告别会啊!
在陈文西眼里,李香山的人生告别会是圆满的,尽管他还没有将剧情看完。
没看完剧情不影响陈文西的思维向后延伸或者扩散。凭李香山对轩轩说的这两句话,陈文西就可以断定,李香山的人生是无憾的。
对李香山这一行为,古人在几千年前就予以了肯定——朝闻道,夕死可矣。
陈文西觉得,跟李香山相比,提前彻悟的自己是幸运的。毕竟,自己这会儿还没患上绝症,距人生告别会尚有遥远的距离,现在需要告别的不过是一段并不成熟的感情。
不就是告别一个邹宛晴吗?
陈文西想,邹宛晴也许就是一片叶子,自己不能被一叶障目。
此刻,陈文西的内心被某种不可言状的欢欣鼓舞着。他内心的澎湃一定如苏老夫子词里所描述的“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般壮观。
午夜的街头因陈文西内心的澎湃而暧昧了许多,连夜风中都涌动着一股又一股温暖醉人的情愫。
陈文西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已是初春了。
陈文西记得有个诗人说过,春天是个种下石头都能开花的季节。
他陈文西前世的约定,这会儿应该开花了,纵然不开,也应该在今晚开始萌芽。要不然,电影《非诚勿扰2》怎么就那么巧地卡在了那个画面?这是绝无仅有的现象,是邹宛晴看了很多遍都没出现过的现象。一定是老天爷冥冥之中要给他来点友情提示什么的。
该死,咋又想到邹宛晴了。陈文西在大街上使劲挥了一下手,想要把邹宛晴从自己的脑海中赶走。
这一挥,眼前不知从哪儿忽然蹿出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从女子身上散发的气息可以嗅得出她很年轻。
这种气息是有杀伤力的。原谅陈文西不是一个很坚定的男人。本来陈文西打算坚定一下的,可女子一过来就冲陈文西无端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呢?陈文西蒙了一下,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是的,电影《非诚勿扰2》卡住的那段讲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陈文西的呼吸加重了。他直愣愣地盯着女子,确切地说是盯着女子的红唇。这红唇里,应该潜伏着上一辈子就该吐出来的四个字——我喜欢你!
女子很熟络地靠近陈文西,把手搭上陈文西的肩头。暖洋洋的体香袭来,陈文西忍不住贪婪地抽动了几下鼻子。
女子握住陈文西的手,用肩蹭了一下他的胸腹,嗲声嗲气地说,大哥,这是去哪儿?
去哪儿?这话太出乎陈文西的意料,她应该说我喜欢你才对啊!
见陈文西发呆,女子噘起嘴巴,叫了人家过来,你又不说话。
陈文西闻言一怔,我叫了你?
女子掐了陈文西一把,娇嗔地说,刚才招手招得那么高,现在装什么正经?
陈文西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挥了一下手,可挥是挥,招是招,这两个不同的动作应该属于两个不同的概念。
什么概念不概念的,女子不耐烦了,说,你招也好,挥也罢,不都跟女人有关吗?
这倒是事实,陈文西挥手,真与女人有关。
见陈文西默认,女子就笑了,一脸妩媚地说,我叫仙仙。
轩轩?陈文西嘴巴张开,很惊讶的样子。
仙仙。女子一脸得意地冲陈文西耳语。
找到前世的约定,于陈文西来说,自然是美事。
陈文西的眼睛开始发亮,他一把攥住仙仙的手,浑身颤抖,嘴唇哆嗦,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轩轩,你是轩轩,轩轩是你,我记得,你也应该记得,你应该先冲我无端地笑一下。
笑一下,无端地?我也应该记得?仙仙再次嗲声嗲气地撒起娇来,我已经笑了啊,我哪天不是在无端地笑啊?
笑过之后呢?陈文西说,你应该对我说的还有四个字。
四个字?仙仙迷惑了,伸出手指头,我们开房?
不是,不是!陈文西摇头。
难道是,仙仙一歪头,我们上床?这也太直接了。
陈文西提醒她,轩轩,你想想,仔细想想,那四个字跟暗号有关。
跟暗号有关?仙仙真的糊涂了,寻思着还搞什么暗号,多复杂。
那个,电影《非诚勿扰2》你看过没?陈文西见仙仙呆若木鸡,干脆直奔主题。
《非诚勿扰2》?仙仙抽回手,后退一步,大哥你这是耍我?
仙仙这话说得冷冰冰的,没了刚才的温婉可人的模样。
陈文西压根儿没意识到仙仙语气的转变,他上前一步,抓住仙仙柔若无骨的小手,说,你仔细想想,用心想一下,四个字,就四个字。
仙仙装作用心去想,想了不到一分钟,就笑嘻嘻地拍拍陈文西的肩头,一脸嘲讽地说,真对不起,大哥,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出三个字。
三个字?哪三个字?陈文西有点狐疑地望着仙仙,我爱你?
我爱你跟我喜欢你相比,虽说少了一个字,但其本质没多少差别,那就退而求其次吧。一念及此,陈文西扬起了头,满含期待地等着听仙仙饱满的红唇吐出那三个字。
仙仙红唇饱满,吐出来的三个字字正腔圆,不过内容却不是陈文西所期待的。仙仙说的三个字是,你有病!说完这话,仙仙甩头丢给陈文西一个白眼,袅袅婷婷地走了。
这背影跟电影画面上轩轩的背影如出一辙,令人遐想。
咋说走就走了,上辈子的约定就这么烟消云散了?陈文西显然是不甘心的。
这么想着,陈文西忍不住又挥了一下手。邹宛晴却如影随行、见缝插针地又跑进了他的脑海里。
去,去!陈文西加重了语气,心随念转,手又情不自禁地挥动了一下。
这一下,却将真实的邹宛晴挥了出来。
邹宛晴恰好路过,她回家必须走这条路。邹宛晴要回的家自然是她和陈文西的那个家。
两人在同一屋檐下住了有些日子了,先前的赌气不过是耍小性子。
何况在邹宛晴耍小性子之前,陈文西还央求邹宛晴回来呢。
邹宛晴知道陈文西一向很顾及面子,语气能软下来已是难能可贵。
自己干吗还要硬撑着?邹宛晴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所有甜蜜的开始都是伤害的铺垫,她可不想让陈文西的那句甜蜜的央求成为伤害他们感情的铺垫,这次回家是把伤害消弭于无形的上上之选。
眼下,陈文西主动冲自己招手就是一个很好的台阶。邹宛晴错误地以为陈文西是冲自己招的手。
先前说过,挥是挥,招是招。但在邹宛晴眼里,这两个动作没什么差别,挥也好,招也好,都跟自己有关。所以,邹宛晴一脸欣喜地小跑过来。
陈文西的表情极度沮丧,苦着脸说,怎么是你?
不是我,那应该是谁?邹宛晴脸上无端浮起的笑容迅速隐退,如同街灯亮起来后天上失去亮色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