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火(中篇小说)

作者: 沈星妤

五百年前,神灵赐予贝加人一种神秘的能力,渡火者在尚未燃尽的火坑上行走却不会被烧伤,斐济人因此而克服触火的恐惧,而今,只有在部落有重大事件时才进行此仪式。

第一日

夏洛

纳迪时间。凌晨两点。

夏洛合上电脑,低头看了一眼钟杰睡死的脸,连打了两个喷嚏,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喜欢和钟杰住同一个房间,他总是把空调调得过低,每次旅行她必感冒。

夏洛下床穿衣服,外面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她感觉诧异。

哪儿来的婴儿?

夏洛推开落地窗,露台的灯还亮着,抬头是伸手可触的星空,四周一片寂静。

夏洛刚转身,婴儿的哭声又响起,这一次短暂又尖锐,着实吓人。

夏洛推推身边的丈夫。

“你听见没?”

丈夫嘟囔着翻了个身。

“什么东西在叫?”

“……壁虎。”

“壁虎?”

夏洛拉开落地窗,走到露台上,仔细寻找,果然,在亮光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极小的壁虎,她凑近观察,那趴在墙上的小家伙一动不动。

“这么小也会……”

它又叫了一声。

夏洛拍拍墙,小壁虎刺溜一下就不见了。

回到床上,夏洛侧目审视丈夫的脸,奇怪这么响的声音他居然也睡得着。

夏洛摸摸肚子,感觉有点儿饿了。

餐厅就在大堂后面,连着沙滩和游泳池。

“Bula!”

“Bula!”

夏洛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拿过菜单,干净利落地点了一份色拉、两个热炒外加一瓶斐济龟啤。服务生为夏洛倒了一杯柠檬水,夏洛用勺子把柠檬籽从水里捞起来,放到一边,心想,斐济的问候语真奇怪,不啦不啦,不就是不要不要的意思?

餐厅里有些冷清,夏洛想着要不要把那两个女人也叫起来,若不是这场婚礼,她们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见面。

严格来说,应该是四个。

夏洛打开手机查看,还是没有李纭的消息。

时隔八年,她们依然忌讳提这个名字。

那是一段被封存的往事,因为那段往事,她们不得不分道扬镳,也正因为那段往事,她们无法不牵挂。

夏洛觉得有点儿寂寞。

眼下,她担心的事还不止这一桩。

钟杰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夏洛曾一度怀疑自己的失眠症是因为早更导致的神经衰弱,结果却发现,是因为自己怀疑丈夫的工作发生了一些状况,具体是什么倒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人生的某个部分好像有点儿失控。

夏洛缓慢地往回走,面朝大海的草坪距离日出的沙滩只有百来米,海浪宁静地翻涌,天光泛起了鱼肚白,地球上的第一缕阳光很快就要跃出海平面了。

夏洛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的海平面,此时,困意带着浓浓的倦意终于将她淹没了。

夏洛轻轻闭上了双眼,她很想听一听太阳升起的声音。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

夏洛默默思忖着,仿佛这样安静地听着,就可以慢慢地、慢慢地睡去……

楚玲

闹钟响起时,已经快十点了。

楚玲醒来时感觉整个房间里都没有人,打了两通电话给老柯,没人接,他或许在餐厅里,今天晚上酒店里有个派对,应该会很忙。得起床吃点儿东西,刚冲完凉又浑身汗津津的,楚玲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饥饿感遍布全身,这时,老柯推门走了进来。

“你去哪儿了?”

“餐厅里出了点儿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好饿。”

“我让他们把早餐送过来,有几个新菜让你尝尝。”

丈夫从背后将她抱紧,细品着她耳后淡淡的洗发精味道。

楚玲转身吻住丈夫,濡湿交织地纠缠他的唇齿。这是他们之间一贯的亲密法则,无需言语,无须暗示。

斐济的海风很清咸,有种初恋的味道。老柯在餐盘里放了一枝白玫瑰。

“帕尼尼配三文鱼色拉,色香味都有了,可惜,没有甜点。”

“你不是在戒糖?”

“甜点配的是什么?”

“巧克力布丁。”

“口味太重了,应该配个冰糖炖银耳。”

“银耳羹配帕尼尼?”

老柯摇摇头。

“不伦不类。”

“我觉得挺搭,就像你和我。”

“你我谁是帕尼尼谁是银耳羹?”

“你觉得我像银耳羹吗?”

老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婚礼的事?”

“不能。”

楚玲一脸固执。

“现在是雨季,如果遇上飓风怎么办?还是放在酒店最安全。”

“不行。”

“那个小岛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老柯不喜欢和女人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唯独楚玲除外。当他第一次在展会上看见这个玲珑娇小的女孩面对54万平方米矗立着庞然大物的机械展厅,一个人有条不紊地监管现场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女孩真是不简单。

事实上,当时的楚玲早已不是什么小女孩,身边有的是追求她的男人,可惜,她是个独身主义者,早已决定要幸福自由地孤独终老,从未想过还会遇见一个和自己一样不婚主义的老男人。

所以,这场仪式对楚玲和老柯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老柯只是好奇她固执背后隐藏的小秘密,那个小岛上一定有她特别在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她当然是不会告诉他的。

“帕尼尼又让我犯困了……”

楚玲走下露台,站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半透明的防晒裙贴着她纤瘦紧实的身体,散发出健康明快的能量,她能感觉到老柯克制着自己又想去拥吻她的冲动,现在她只想一个人站在阳光下,不受打扰地享受空气和海风,感觉真是好极了。

“无论那位小姐来不来,我们的婚礼都照常举行哦。”

“嗯。”

“嗯,是确认的意思吗?”

“是。”

楚玲转身,凝视老柯戴着墨镜的脸,她不需要看见镜片后的那双眼,也知道他此刻的疑惑。

“我担心你会失望。”

“她会来的,你要相信我。”

“我信不信不重要,她是谁,和你什么关系我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

老柯摇头一笑,举起香槟杯,气泡调皮地在他指尖雀跃。

楚玲走到他身旁,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汗津津的耳垂,考验着他的定力。

“真不想?”

“真的。”

老柯镇定自若地把手中的香槟喝干,示意太太,要么腾出一只手来帮忙倒酒,要么就把酒杯拿走。楚玲选择了倒酒,顺便给自己也满上。

老柯无比认真地对着楚玲举起香槟酒杯。

“我不会忘记我们的婚前契约,第一条就是,永不窥探对方的隐私。”

楚玲满意地点头,两人继续碰杯、畅饮,如果喝醉了,再滚一次床单,也是另一番惬意。

这时,老柯的电话响了,楚玲隔着香槟泡沫观察着老柯接电话时的表情,看样子,酒店里好像又出了什么事。

余丽

余丽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人,但是,每当她发现自己不被人注意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搞怪,她觉得这是一种病。

“是的是的,我是你们老板娘特地请来参加婚礼的,客房是新娘统一订的呀,我知道不是VIP套房,可是我的身份不一样啊……”

酒店的接驳车只有VIP贵宾可以使用,她想免费蹭一辆去机场接丈夫章纸年。

就在余丽绘声绘色地和前台显摆自己和楚玲夫妇的关系时,突然,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几个斐济人冲到前台,叽叽喳喳地说着土话,前台经理急着给老板打电话,余丽意识到酒店里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故,立刻趁乱溜上了门口停靠的接驳车,塞给司机一张纸币叫他赶紧离开。

赶到机场才发现章纸年的航班延误了,余丽刚好有时间在车里补了个妆,司机问她还要等多久,后面还有预约的客人要接,章纸年的安检速度实在让人着急,余丽不想再给司机小费,索性赖在车上不走,两个人鸡同鸭讲地磨蹭时间,司机忍无可忍一脚油门刚踩下去,章纸年就出来了。

这一通折腾又让余丽满头大汗花容尽毁,她发现自己果然又陷入了贪便宜必遭罪的循环中,再次告诫自己定要改了这个怪毛病。

“还有专车接送啊,有钱人就是周到啊。”

这话余丽不爱听,但也没什么话好反驳,脸上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得意。司机听不懂中文,虎着脸从后视镜里偷看余丽,章纸年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车上的气氛怪怪的,手才伸进口袋里就被余丽牢牢掐住,章纸年满腹怀疑地用眼神再次跟余丽确认小费已经给足,余丽无所顾忌地白了司机一眼,只当没看见。

“这里太热了,太阳一晒,就想睡觉,困死我了……”

余丽伸手去捏章纸年的脸,下手有点儿重,章纸年忍不住叫了一声。

“干吗呀!”

“让你清醒点。”

“十个小时,还得转机,真的很累的。”

“叫你提前请假跟我一块儿走,你非不要。”

“公司一堆事儿要处理,我得赶紧回去补个觉,晚点还有个视频会议。”

“你答应我不带工作的,把你另外一只手机交出来!”

余丽坐在章纸年的大腿上搜身,搞得章纸年面红耳赤,很是尴尬。

“你不要这样,挡着司机视线了……”

余丽肆无忌惮地一通乱摸,章纸年果然硬了。

余丽立刻匍匐到丈夫耳边,柔声道:“不许睡。”

看着章纸年心力交瘁又按捺不住兴奋的表情,余丽感觉很爽。就在这时,司机突然一个拐弯急刹车,余丽本能地尖叫一声,狼狈地滚到一边去,章纸年一边抓住她扭歪的屁股一边幸灾乐祸地笑。

关上房门,行李还没落地,余丽就开始脱丈夫的裤子,章纸年急着要找安全套,余丽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她对章纸年的性趣了如指掌,与其说结婚这些年他从没改变过,不如说是余丽技巧娴熟到把丈夫的性趣训练出了一个固定的套路,就连章纸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余丽在这方面是个高才生,在她大学的时候就曾经崭露过这样的天赋,但结果,却输在了怀孕这件事上。

后来,余丽每次认识新的男朋友,就老想着要赶快跟人家怀孕生小孩,她怀疑这就是当初那件事留下的后遗症,还好章纸年是一个为了她和孩子兢兢业业的好男人,不然,自己可能不知道会被始乱终弃多少次,想想就后怕。

但是,说到底,还是因为章纸年本来就是个懒于琢磨性事的工作狂,他很喜欢赚钱,那是他的人生乐趣,所以也不觉得有多么辛苦,反正家里有个像余丽这样什么都能搞定的太太,给再多的家用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余丽总能在丈夫最需要的时候给他来一次酣畅淋漓的放松,对于必须储备更多赚钱精力的男人而言,这样的老婆堪称完美。

“……宝贝,你……完全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章纸年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余丽不喜欢他做爱的时候说这些有的没的,会干扰她的节奏,但是她从来不说。更换体位的间隙,她瞥见落地窗帘好像动了一下,又一次分了心,丈夫再次进入时,她感觉有点儿不舒服,刚才的快感骤然消失,章纸年见她眼神有点儿飘忽,愈发卖力起来,余丽却在担心自己忘了把落地窗关严实,会被夏洛和楚玲听见。

“爱不爱我?”

“爱,爱死了……宝贝,我快不行了,你爽不爽……”

余丽不太爽,但是,她必须先要让丈夫爽,所以,又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候了。余丽一边加快喘息的速度,一边跟随下半身的韵律从喉咙里模拟出小海豚的叫声,章纸年果然不行了,几秒钟的工夫,就被她榨得一干二净。

章纸年瘫倒在床上,余丽利落地把丈夫的身体清理干净,为他垫好枕头,盖上被子,章纸年闭上眼,一动不动的脸上,释放着就算死在老婆手里也认了的心满意足。余丽很迷恋这样的表情,那是身为全职太太的一种荣耀,尤其是她很清楚丈夫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等到一觉醒来,他的眼里又只剩下工作了,所以,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只要能从丈夫脸上看到这稍纵即逝的心满意足,她就觉得自己抵达了最完美的高潮,这种精神上的快感远比生理上更让她感觉真实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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