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情境、爱的底色与技术手段(主持人语)
作者: 王春林王春林,山西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商洛学院客座教授。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第八、九届茅盾文学奖评委,第五、六、七届鲁迅文学奖评委,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有相关著述若干。
这一期的“新作大家谈”,所集中聚焦的是曾经以中篇小说《暗杀刘青山张子善》而引人注目的作家李唯,和一位名叫李汀汀的作家合作完成的一部带有突出喜剧色彩的中篇小说新作《前夫困在前妻家》。慨然应邀登场作评的两位,可以说也都是文学界一等一的高手。一位是以一篇谍战题材的短篇小说《潜伏》而蜚声文坛的小说家龙一,另一位是曾经担任过茅盾文学奖评委的批评家黄桂元。
身份不同,关注的重点自然也会有所区别。正如标题中已经明确显示出的那样,同为小说家的龙一所更多关注分析的,是两位作家怎样讲故事的技术手段。由于疫情防控的缘故,前夫华小军意外被困在前妻柳敏家中。除了那个作为道具存在的小儿子,出场人物连同柳敏的现任丈夫李记斗在内一共三位。仅只是三个人物便要成功演绎出一个精彩的喜剧故事,讲述难度自然可想而知。如何才能够使一个貌似不可能的故事变为可能,正是这篇小说需要处理的关键问题所在。虽然说黄桂元在分析的过程中也会偶尔涉及叙事的技术层面,但他的关注重心很显然还是落在了爱情底色的思想内涵层面。尽管爱情毫无疑问有着自私的属性,但到了前夫华小军这里,最后的结果却竟然是一种具有突出“利他”特点的悄然离开。
就我个人的一种阅读感受,技术层面上强调两位作家拥有一种高超的艺术表现手段,当然是不争的文本事实。思想内涵层面上强调一种具有突出“利他”特点的爱情底色的表达,也是切合事实的一种判断。但与此同时,作为当下时代中国文坛难得一见的喜剧小说,除了此一类型作品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艺术反讽之外,这部作品尚有两个方面需要展开略加讨论。其一,是某种假定性情境的设定。一个是前夫,一个是前妻,既然已经处于离异的状态,以常识推断,那肯定虽不至于反目为仇,但彼此间最起码也曾经发生过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前夫华小军之所以来到前妻柳敏家,作家给出的具体理由是因为听说柳敏职称没评上,不开心,所以便利用出差的机会专门登门安慰。登门安慰倒还罢了,关键的问题是,小说一开始映入李记斗眼帘的,竟然是华小军的手不仅“搭”在柳敏的肩膀上,而且似乎还“摩挲”着。两个连接在一起的动作,自然会令李记斗无端生疑,怀疑他们这一对前夫妻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此一种前提的设定,虽然不是说完全没有可能,但认真推敲起来,却似乎也还是多少有一点不妥之处。一方面,在了解到前妻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前夫并非必须登门安慰,这种安慰不仅借助于各种现代通信手段完全可以实现,而且更不需要一“搭”二“摩挲”。与这种具体的假定性情境相比较,反倒是那种彻底被隔离的疫情防范措施的突如其来显得更加真实可信。由于疫情防控的缘故,原本不应该出现的前夫也就只能被困在前妻家。
其二,不管怎么说,既然前夫已被困在了前妻家,那么,前夫、前妻和现任丈夫这三个人之间在一个相对逼仄的空间里,以什么样的一种方式度过足不出户的几天时间,自然也就构成了对两位作家的艺术想象力最主要的一种挑战。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华小军睡在哪儿的问题。因为柳敏和李记斗已经发生了冲突,所以,两个势不两立的男人只好被迫全都待在客厅里。想不到的是,柳敏忽然发烧,由于害怕传染给儿子,所以只好让儿子和李记斗待在客厅,让华小军进入卧室照顾柳敏。李记斗虽然满心不情愿,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丧权辱国”。接下来,曾经和对门的老教授有过短暂接触的柳敏,竟然因为老教授的不幸亡故而一度陷入到精神崩溃的状态之中。为了挽救精神崩溃的柳敏,华小军和李记斗竟然不计前嫌地联合在一起,没想到,柳敏刚刚好转,华小军又阳了。伴随着华小军的阳,故事情节便转向了如何安抚华小军,以及在此安抚过程中对陈年往事的回顾。回顾所充分证实的,不仅是华小军内心深处依然深潜着的对柳敏的爱,而且也构成了对小说开头处华小军专门登门看望柳敏的巧妙呼应。总之,正如同卡夫卡的《变形记》,除了开头时格里高尔·萨姆沙的变身为大甲虫属于荒诞变形,其余情节均依照现实生活的逻辑展开一样,李唯他们两位的艺术想象力,也毋庸置疑地落脚到了假定性情境设定后的日常生活情形的生动描摹与展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