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尴尬的数字小费

你点了一杯咖啡，抑或冰淇淋、沙拉和披萨，然后用手机或信用卡支付。这时，柜台后面的服务员将平板电脑送到你跟前，触摸屏上显示着可选的小费百分比——通常是10%、15%和20%——当然，顾客也可以输入自定义金额或者不支付小费。你面前是盯着屏幕的服务员，身后是正在排队的其他顾客——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还能越过你的肩膀看到你最后支付的小费金额。你必须在几秒钟内完成这个同钱包密切相关的决定。天哪，压力太大了！

| 小费新趋势 |

如今，不管是顾客还是服务人员，都要习惯这种没有明确规范的新型小费文化。虽然向餐厅侍者、调酒师支付现金小费早已是约定俗成的事，但突然要向站在柜台旁的咖啡师、收银员支付数字小费，多少还是让人有点措手不及。有了科技的帮助，商家轻而易举地就将用人成本转嫁到顾客身上。

其他因素也会对小费产生影响。疫情期间，社会鼓励消费者慷慨支付小费，帮助餐厅和商店维持运营。服务人员对小费的期望值随之提高。据统计，美国全服务式餐厅2022年第三季度收到的小费总额，比上一年同期增长了25%，快餐店则增长了17%。此外，越来越多的顾客开始使用数字支付，商家也用平板电脑触摸屏取代了之前的老式现金小费罐。

面对越来越多需要支付小费的场合，消费者常常不知所措：该不该给？给多少？研究小费文化和消费者行为的礼仪专家指出，为了逃避小费问题，很多人会假装没看见屏幕上的小费提示，扭头就走。康奈尔大学消费者行为与营销学教授迈克尔·林恩研究美国小费文化多年，但他现在依然不知道如何付小费才合乎礼仪。

人们在处理小费时的心态可谓千差万别：有些顾客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给小费；另一些不给小费会感到内疚，给太少会觉得尴尬；也有人认为，不该再为五美元一杯的冰咖啡支付小费，因为定价已经够贵了。

礼仪培训机构艾米莉·博斯特研究所的联席总裁莉齐·博斯特表示，“人们觉得小费制度已经失控，许多原本无需支付小费的地方，现在也开始要求小费，顾客肯定会觉得不舒服，对小费也更加抵触。”

2022年起，使用信用卡或借记卡在美国星巴克咖啡店消费的顾客，需要选择是否支付小费。一些咖啡师表示，小费的确增加了他们的收入，但顾客不必认为给小费是他们的义务。不过，华盛顿州的一名咖啡师却认为，如果他花了很多时间为顾客准备定制饮品，最后却没有收到小费，多少还是会有些失望。他还说：“若一个人可以每天去星巴克消费，自然也有钱偶尔支付一次小费。”

| 无小费，不美国 |

美国的小费制度其实有着一段纷乱的历史。南北战争结束后，被解放的奴隶开始进入服务行业，小费作为压低工资的手段逐渐流行起来。运营卧铺火车的铂尔曼公司就是其中的典型。这家公司雇佣了数千名黑人搬运工，但支付的工资却少得可怜，迫使员工不得不依靠小费为生。

当时许多批评家指出，小费制度加深了顾客和服务人员之间的矛盾。20世纪初，美国多州颁布法律取消小费制度。1916年，威廉·斯科特在其反小费一书《贪得无厌》中写道，小费制度非常“不美国”。他认为，给小费和收小费的双方就像主人与奴隶的关系。

1938年，《公平劳动标准法》通过，但其中关于最低工资标准的规定却将餐厅和酒店服务人员排除在外，等于在事实上承认了小费制度的合法性。1966年，美国国会推出一个新概念，称为“小费所得”，该制度允许雇主按最低工资标准支付员工薪资，其余部分由顾客的小费构成。联邦最低工资标准为每小时7.25美元（约合人民币52元），但赚取小费的雇员，最低工资标准仅为每小时2.13美元（约合人民币15元）。如果服务人员含小费在内的总收入没有达到联邦最低工资标准，依照法律，雇主必须补足差额。可惜，服务业克扣和拖欠员工薪资的雇主众多，违规行为屡见不鲜，这一规定并未得到充分执行。

按照劳工部的标准，每月收到30美元（约合人民币215元）以上小费的员工都可以被归为“赚取小费的雇员”。据专家估计，全美共有500多万这样的员工。

| 小费小贴士 |

营销学教授林恩表示，给多少小费是相当主观的决定，不同行业的情况也不尽相同。不仅如此，服务质量与小费金额并没有太大关系。以餐厅为例，15%和20%的小费标准之所以成为常态，主要是因为顾客之间的攀比。很多人给小费是为了获得社会认可，或是期望得到更优质的服务。随着小费标准的提高，为了避免社会地位下降或服务质量不佳，其他顾客也只能跟着支付更多小费。

零工经济也改变了小费标准。麻省理工学院2019年发布的一项研究表明，如果服务人员可以自行决定工作时间，顾客会倾向于不给小费。根据芝加哥大学2019年的一项研究，近60%的顾客不会向优步司机支付小费，仅1%的顾客会为每次出行支付小费。

林恩说，人们不清楚该给多少小费，是因为“小费规范不是由一个权威机构制定的，而是自下而上形成的”。最终，部分人的行为变成了其他人要遵循的标准。

按照礼仪专家的说法，对于赚取最低工资的服务人员，如餐厅侍者和调酒师，我们每次都要支付小费。若是星巴克咖啡师这类赚取时薪的服务人员，顾客可自行斟酌是否支付小费，不必因为不给而产生负罪感。小费可以增加他们的收入，值得鼓励，但不给也没关系。

礼仪专家还建议，顾客完全可以把触摸屏看作现金小费罐：想在小费罐里投多少钱，就在触摸屏上输入多少金额。外卖食品一般选择10%的小费，也有人会给零钱，或者每个订单给一美元的小费。如果不确定怎么做，可以询问店员是否有建议的小费金额。

“统一公平工资”组织的主席萨鲁·贾亚拉曼一直主张取消“小费所得”制度。她认为，小费绝不是降低服务人员工资的理由，企业必须支付员工全额工资。“我们可以给小费，但同时必须让雇主明白，小费是最低工资之外的补充，而非其组成部分。”

编辑：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