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痴”可以治

拉尔夫·斯特里特很喜爱地图。他的专业是地理和城镇规划，这对于姓斯特里特（英语单词，意为“街道”）的人来说还挺适合的。童年时期，他的父母经常带他参加定向越野，这是一种借助地图和指南针在点位之间赛跑的运动。

“我从记事起就在参加定向越野，”斯特里特回忆道，“我一出生就被父母带去了。”他管这叫“免费培训”。居住在挪威奥斯陆的他经常参加国际定向越野赛。这些技能在日常生活中也能派上大用场。斯特里特记得，孩提时和朋友们从格拉斯哥去伦敦旅行，当朋友们发现他在陌生城市中可以穿梭自如后，就什么都听他的了。如果大家对走哪条路产生了分歧，他会先听听别人的意见。斯特里特说：“我通常是不会错的，但我们会先尝试他们选择的路。”

定向越野选手普遍有较好的方向感，而他们在这方面受到的训练也要比常人多。最新的神经科学和心理学研究表明，普通人也有多种方式可以提高方向感。

| 为何有些人的方向感更好？|

斯特里特从九岁起就开始参加定向越野了。通过他的经历不难看出，儿童时期的锻炼可以增强一个人对方向的信心，前提是儿童有机会独自在不同环境中活动。“针对动物的实验发现，被动移动起不到什么作用，因为受试者基本不会注意方向的改变。”美国费城天普大学心理学教授诺拉·纽科姆说。

在城市外或是空间环境复杂的城市长大的人，成年后方向感会更好。这和他们活动的距离以及活动环境的复杂程度有关。“也有证据表明，经常探索周边环境的成年人，方向感会更好。”纽科姆说。在家和工作地之间往返无法提升方向感。

在很多地方，女性锻炼方向感的机会非常有限。从一定程度来说，“女性天生方向感不如男性”是性别刻板印象造成的。研究发现，女性和男性在辨别方向方面表现一致，但许多女性总会觉得自己方向感较差，而年长男性也更容易高估自己的方向感。

总体来说，在方向感问题上，性别不平等和性别差异有明显关联。这也体现出文化在创造这些差异以及强化人们对差异的看法上起到的作用。“人们通常会过分强调性别的影响，而且还认为性别差异和文化无关。”英国约克大学和伦敦大学学院哲学家、认知科学家帕布罗·费尔南德斯–维拉斯科说。

人类学研究表明，在两性相对平等的社会，男性和女性的方向感没有显著差异。2019年，科学家针对刚果共和国的巴亚卡人开展了一项研究。巴亚卡人能够不借助地图、指南针等工具在雨林中狩猎、采集食物。受试人员，不论男性还是女性，都能精确定位方向。科学家认为，原因在于这里女性和男性的活动范围和获得的空间经验差不多。

德国莱比锡马普学会进化人类学研究所的研究员曾与一名巴亚卡女性一起采集非洲山药，这期间她们和大部队走散，在森林中迷了路，随身携带的全球定位设备也失灵了。但是，这名巴亚卡女性仅通过“抬头看天和观察太阳”就找到了方向，并很快发现了大部队的踪迹。

文化因素同样也在影响女性的求职偏好，比如是否会选择对方向感要求较高的职业。纽科姆发现，经验丰富的地质学家在辨别方向方面比心理学家表现得更出色。这和地质学家具备的科学、技术、工程、医药领域的知识密不可分。斯特里特在他生活的社区也观察到了同样的现象：很多定向越野选手都在工程、数学和物理领域工作。

一个人的收入和占有的资源会影响他的受教育程度。针对世界多国的研究发现，一个国家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和国民辨别方向的能力呈正相关。

| 大脑如何定位 |

那么大脑是如果处理这些信息的呢？其中一点是认知地图，也就是大脑中的空间模型。但对于认知地图的呈现形式，科学家尚无定论。目前的主要分歧在于：人类大脑中形成的是地图，还是图表。

“地图派认为，人类大脑中普遍存在一个环境框架，可以将新信息填充进去。而图表派认为，我们只有将新信息与脑中图表的某些点联系在一起，才能对其进行处理。”纽科姆说，“这个学界争论关系到我们对一些问题的理解，比如人们是否能将各地的空间情况进行整合，然后在自己不太了解的地方找到方向。”

科学家认为，认知地图储存在海马体，这是大脑中负责记忆的区域，形似海马。神经科学研究发现，海马体周围的组织在方向辨别上也扮演着重要角色，比如内嗅皮层。

一个人具有较好的方向感，这不仅意味着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方向，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在哪里，还意味着他能辨认出一些永久地标。这种能力和大脑压后扣带皮层的活动有关。

卓越领航员的大脑和普通人有所不同。以伦敦出租车司机为例，他们需要多年的学习才能通过极难的“伦敦知识考试”。这些出租车司机的海马体就比其他人大。

尽管方向感测试多种多样，但却没有哪一项能被奉为金科玉律，特别是在面对不同文化时。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方向感的理解以及传递方向信息的方式都可能不同。学界对此还没有太多研究，更别说建立一套标准化的方向感评估体系。

费尔南德斯–维拉斯科说，传统测试有点类似虚拟迷宫，不是所有场景和文化都适用。比如，在西方国家，人们依靠视觉来辨别方向，但有些地方的人更依赖嗅觉、听觉和其他感官。他说：“很难在一项测试里囊括所有方面。经过一项测试验证的方向感并不适用于其他场景。”

为了从整体上改进对方向感的认识，以及保护可能失传的导航知识，比如怎样在马绍尔群岛附近航行，费尔南德斯–维拉斯科指出，该领域的研究亟需解决两个问题：如何与当地人合作，以及搭建去殖民化的知识体系。

| 怎样提高方向感 |

人们对方向感有很多误解，“方向感无法提高”就是其中之一。费尔南德斯–维拉斯科表示，尽管成年人的大脑已经停止发育，但仍然可以习得辨别方向的技巧。

有些人认为，在导航软件盛行的今天，有没有方向感并不重要，但纽科姆并不认同。手机可能会没电，软件也会有出错的时候，这就是为什么总有人会按照导航把车开进水里。

地图、指南针、岩画等可以用来辅助导航的认知工具在很多情况下的确有用，但却可能造成过度依赖。“一个人在使用认知工具时，他的认知能力实际并没有发挥作用。”费尔南德斯–维拉斯科提到导航软件时说，“长此以往，甚至会对一个人的方向感产生负面影响。”

人们可以学着关注外界环境，比如风、太阳或坡度，不论是在城市还是乡间。“有很多因素大家都不关注。”纽科姆说。多参加航海和童子军活动也有帮助。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参加这些活动，我们也可以在日常生活中训练一些技巧。想要准确辨别方向，首先需要改变对风险的看法。“很多人不愿意自己找路，因为他们有所顾虑。”纽科姆说，“许多成年人都有比较严重的空间焦虑。他们普遍不愿意浪费时间，还总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焦虑会对方向感造成负面影响，因为焦虑会干扰大脑对空间信息的处理。“当受试人员焦虑时，他们辨别方向的能力似乎降低了。”纽科姆说。但在安全的前提下，偶尔迷一次路对提升方向感是有好处的。

因为文化不同，很难说有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方法可以提高方向感。“走动越多，尤其是在比较有挑战性的环境里，辨别方向的能力就会越好。”费尔南德斯–维拉斯科说，“从某种程度上说，方向感不好的人有时不够自信，会刻意避免需要辨别方向的情况，所以才会获得一些负面的反馈。”

那些实在无法离开导航软件的人一样可以锻炼自己。纽科姆说：“导航软件的问题在于，不管使用者往哪个方向走，软件总会将前进的方向调整为正前方，这对锻炼方向感毫无帮助。我强烈建议将北方永远固定在正上方。我们还可以不断放大和缩小地图，这样既能看到辨别方向需要的一些细节信息，也能看到显著的地标。”

充足的睡眠也很重要。一项全球范围内的调查发现，对于54岁及以上的受试者来说，能保证七个小时睡眠的人在方向感测试中的表现最好。

的确，挪威的定向越野运动员和刚果共和国的巴亚卡人或许有更多办法来辨别方向。但好消息是，不管是谁，大家都可以在一生中不断提高方向感。

编辑：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