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地调研中国中亚经贸合作带来的思考

中亚地处亚欧大陆的中心，拥有丰富的土地、能源、矿产资源，与我国接壤边境线长达3000多公里，是共建“一带一路”的首倡之地，也是我国对外互联互通合作的重点方向。中国连续多年是中亚地区最大贸易合作伙伴，双方贸易额从1991年建交之初的不到5亿美元跃升至2022年底的700亿美元，增长了100多倍。中国也是中亚国家重要的投资来源国，并多年位居其投资伙伴前列，在中亚国家登记注册的中资企业超过6700家。2014年中国对中亚国家直接投资存量首次突破百亿美元大关，截至2024年12月已经超过170亿美元。

当前，中国与中亚国家经贸联系不断紧密，中亚也成为中国企业“出海”的热门目的地。企业是双边经贸合作的主体，企业的参与给中国同中亚经贸合作带来强大的生命力。通过实地调研，笔者对中企赴中亚投资经营有几点感悟和思考。

向技术出海、产业链出海转变

当前中国企业赴中亚投资，正从单纯的产品出海逐渐向技术出海、产业链出海转变。如何融入当地产业链，实现“落地生根”，是中企面临的关键问题之一。爱菊集团是陕西省家喻户晓的老字号粮油企业，在当地粮油市场占有率达60%。该集团响应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积极走出国门，2015年与哈萨克斯坦政府签订战略投资协议，建成北哈州、阿拉山口、西安三位一体园区，成功打造粮油种植—加工—销售国际一体化全产业链，被哈方称为“中哈产能合作的典范”。

刚进入哈萨克斯坦时，由于意识形态、语言、文化和价值观等方面差异，哈反对党和部分民众对爱菊集团的经贸投资行为持严重怀疑和抗拒态度，担心中国人员来得太多会“侵占”他们的就业机会并影响国家政治安全。为打消当地民众疑虑，结合其国情社情，该集团做了以下尝试：首先，积极与当地民众开展深度协商交流以凝聚共识。聘用更多懂当地语言的管理人员、翻译和工人，使员工本地化率达到90%以上，还举办各种聚会活动，邀请当地骨干员工赴西安参观学习，增强当地员工和民众对企业的了解和对中国人的好感和信任。其次，企业放弃“长租土地、自己耕种”的传统合作模式，组建新型订单农业合作社，通过构建本土化企业身份，与当地农场主进行沟通交流，达成新型订单农业合作理念和利益分享共识，在农场主仍然完全拥有土地产权的情况下带动北哈州农民种植150万亩耕地，同时积极为农场主提供粮食种植和加工技术服务，并将加工后的粮油产品销往中国，解决长期困扰当地农场主的“种粮难、卖粮难”问题。第三，与中国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哈萨克斯坦国立农业大学等研究机构合作，开展系列农业技术创新研发和转移行动，大幅提高了北哈州粮油作物的产量和效益。

以集群和抱团的方式走出去

如何通过建设境外经贸合作园区的方式，使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以集群和抱团的方式走出去，降低海外投资成本和经营风险，是中企在中亚开展投资合作面临的另一个重要问题。鹏盛工业园位于乌兹别克斯坦锡尔河州，园区规划面积380公顷，一开始主要是在工业领域依托乌优势资源与社会需求，利用中国成熟的技术、设备、经营管理模式和民间资本，开展皮革、卫浴、瓷砖等工业产品生产加工贸易活动。随着“一带一路”倡议推进，多行业协同出海开展互利共赢合作现象越来越普遍。该工业园打破单个企业、单个产业跨国进行投资贸易的传统模式，工农产业协同出海、融合互助发展，有效推动了我国与中亚行业内及行业间经贸共同体的构建。在2022年中国—中亚五国建交30周年领导人峰会上，该工业园成功入选中国中亚五个互利共赢合作项目之一。中国在中亚的境外经贸合作园区还包括聚焦矿业上下游开发的中塔工业园、乌兹别克斯坦安集延纺织园等。

上合组织框架和中欧班列发挥重要作用

上合组织框架下的合作平台以及中欧班列在中企“出海”中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2024年底，中欧班列开行量超过10万列，通达亚欧大陆300多个城市，发送货物价值超过4200亿美元，为发挥中亚地区交通枢纽功能、推动世界经济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爱菊集团在哈收购的油料、小麦等粮油农产品，经企业加工成优质进口农产品后通过中欧班列回到中国，走上中国老百姓餐桌，实现了中哈合作双赢。鹏盛工业园与青岛上合示范区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并互设联络处，与山东高速集团等企业签署协议，开行青岛至塔什干中欧班列“上合快线”鹏盛工业园专列，为园区企业开展中乌贸易、中欧贸易搭建重要货物运输渠道。此外，2016年，该工业园开始在上合组织框架下投资农业，建立中乌现代农业科技示范园。其中，棉花种植引进中国地膜覆盖、滴灌等系列技术，亩产籽棉400千克，远高于当地平均水平，在这个以棉花为主要农业产业的“白金之国”发挥了现代农业科技示范作用。

能否不断提升与中亚国家的经贸合作水平事关我国边境安全、政治安全、粮食安全等国家重大战略问题。然而，由于受到乌克兰危机、巴以冲突等影响，中亚正成为大国战略竞争的关键阵地，中亚国家普遍面临着政治不够稳定、经济政策频繁变动、民族保护主义抬头、国际贸易壁垒增加等多种地缘政治与经济风险，给中国与中亚经贸合作带来重大挑战。从微观层面而言，中国与中亚经贸合作也面临不平衡的问题，体现在：一是中国对中亚投资领域主要集中于石油、采矿、工程承包、通讯、铁路等重工业领域，未能呈现多点开花的投资景象。二是投资国别分布不均衡，中国对哈萨克斯坦的直接投资常年占对中亚五国直接投资的70%以上。三是中国对中亚投资总额仍比较小，不到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存量总额的0.6%。

未来中国与中亚国家应继续携手合作，在宏观层面不断夯实政治互信与战略对接、改善基础设施，加强互联互通，在微观层面不断创新企业互利共赢的务实合作机制，搭建企业沟通交流合作的良好平台，促进中国中亚经贸合作规模与水平的不断提升。

（作者分别为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副教授、教授，本文为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国际〈地区〉合作与交流项目“‘一带一路’背景下研究中国和中亚农业合作的方式路径和策略”〈项目编号：71961147001〉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