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夏夜是明亮的

影子投射在墙上,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复拉长,思绪融进影子中,钻进烛光里。

儿时夏天的许多个停电的夜晚,蜡烛都给予了我们光亮和欢愉。

夜里,潮热退却,风一股股从北边飘来,吹得麦子沙沙作响。蟋蟀、知了、田蛙,匍匐在我们瞧不见的地方啼叫着,奏响属于昆虫的交响曲。蜡烛立在方桌上,墙上的影子总是因风而摇摇晃晃,像迷路的小孩。

奶奶、大姑坐在摇椅上,摇着蒲扇,聊着家常。欢笑声与昆虫交响乐交叠在一起,从院子里浅浅地、淡淡地飞出来,融进湛蓝的长空里。

我们坐在天台吃着西瓜,一边吃,一边数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四颗。星星似乎在笑,似乎在嚷嚷,望着那明亮的星星,将未来的遥想都寄予在这夜空中。

吃完瓜后,我们总是站在蜡烛后面。小心翼翼地舞动着手,用手来创造一个别有意境的故事的世界。

我们的指间互相触碰、缠绕,变成一只只跃然的动物。

兔子、老鹰、小狗,一一出现在那暗黄的墙上,和对方互动,好像在草地上追逐、嬉戏,进行着无形的战斗或玩着捉迷藏游戏。似乎在这样的夜晚里,我们定要争个属于手影的输赢。

每过几分钟,我们的嘴里便拟着动物的叫声。或汪汪,或吱吱,抑或喳喳,声音一个盖过一个,很快便盖过了昆虫交响曲。我们抢了它们的风头,蟋蟀知了安静了。待我们喘着大气停歇时,它们猛然地叫唤起来,像在与我们进行着较量。远处的草丛、树梢,都在微微颤抖着。看着这样的景象,我们张着嘴,笑了。

我们用手影来挥霍夜晚的寂寞,将笑声送到影子里。影子也回应着我们,欢快地在墙上跳着舞,这是一个独属于我们的游戏。风像个小姑娘,嗖地一下来了。吹灭了蜡烛,影子消失了,我们的欢笑也跟着消失了。

那墙面上,没了我们的手影,只剩下月光掠过我们的微微的身影。

月亮总是玉盘似的,皎洁、明亮。

月光如薄纱,将每一个角落都温柔地笼罩了。我与月亮互相打量,我总是遐想嫦娥与玉兔是否也在消磨时光。这样的想象不过两秒,便被成群结队的萤火虫打灭了。

萤火虫闪烁着微黄的灯,不停闪烁。像行走的、有故障的小路灯。飞去哪儿,去干什么,我们都无从知晓。

我们静悄悄地跟在它们身后,趁它们卸下防备,伸手扑向它们。将它们一只只搜罗起来,装进玻璃罐里。玻璃罐成了一盏盏天然的油灯。我们将玻璃罐举向天空,一路飞奔。漆黑的四周,不时因我们的出现而闪烁一丝丝亮。

枯草被掀起一阵阵浪,受了惊的蟋蟀纷纷跳出来,左顾右盼,用手挠着脑袋。冷静片刻,又灰溜溜钻进草里,当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扯开嗓门,咕咕地叫着,喊着。仿佛它此刻是天地的主宰,一切都得听它号令。

我们将玻璃罐放在桌上,替代熄灭的蜡烛。

我们趴在桌上看萤火虫扑棱着翅膀,观察它发光的频率。没过多久,月亮有些淡了,星星也只剩零散几颗。

萤火虫有的累了,席地而坐。有的见到我们的面孔,欢快地发着金光。当它们共同飞向上空时,屡屡受挫。便都失去了勇气,一下都蔫儿了。我们便打开盖子。它们便冲出罐子飞出来。

它们盘旋在蜡烛上空。萤火虫的影子映照在墙面,密麻的小影也和墙面跳起了舞。不一会,它们便飞走了。我看见它们渐渐在空中消失,它们的身影,就像是属于人间的星空。

奶奶他们爱说些庄稼收成或电视剧走向。这样的话题总是无趣,在月光烛光相互交叠的光影世界里,我们听着昆虫的交响曲,不一会趴在桌面睡着了。醒来时,我们总是躺在床上,听屋外的公鸡大声鸣叫。

漆黑的灯亮了,盖过了烛光。我吹灭蜡烛,将它放进抽屉。屋外,一群孩子因来电而欢呼雀跃,他们在小道嬉戏。月亮仍旧高挂空中,远处,有几声知了与蟋蟀的叫唤,我微微笑了。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