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河
作者: 田万里八十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诗经·国风·卫风·竹竿》)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歌作品,抒发出许穆夫人出嫁时远离故乡的一种复杂心情,更是远嫁许国许穆公后,日夜思念家乡的真实写照。
许穆夫人的家乡是卫国,卫国的淇河(古称淇水)乃青年男女游乐玩耍、谈情说爱的一个好地方。
清澈的河流悠然而去,迷人秀丽的沿岸风光伴随着许穆夫人以及一些青年伙伴,在这里快乐地度过了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代。
因此,当许穆夫人踏上远离家乡的旅途之后,她一步一回首,难以割舍对家乡的亲情。
每每想起这些往事,或登临高山眺望家乡的时候,那清澈的淇河之水就会汩汩地从她的内心深处喷涌出来,使她难以自持。
淇河。家乡。亲人。亲情。
此时时刻,陡然全部涌上许穆夫人的心头,已经激起情感的许多浪花,使她久久地难以平静下来。
这首诗歌,正是她在这种极其复杂的心情下挥笔一蹴而就的。
八十一
关于这首诗歌的主题,《毛诗序》一书中大概是这样诠释的:《竹竿》一诗,乃写卫女思乡之情。
至于作者,魏源在《诗古微》一书中考证,“亦许穆夫人作”。这位许穆夫人即是卫懿公的女儿。
自从她远嫁许国以后,不久,卫国就被北狄攻陷,卫国随之灭亡。
许穆夫人远在他乡,万分焦急,可她又不能到卫国祭祀父母,于是,她便写下了《卫风·竹竿》一诗,以此抒发自己悲痛的心情。
不过,从许穆夫人的写作风格、诗意和主题来看,《卫风·竹竿》一诗并不完全是痛心疾首的心情,诗中表达出来的更多的是思乡之情。
“这种忧思让她归心似箭,心情十分沉重。”这是近代著名评论家魏源眼里的《卫风·竹竿》。
虽说他没有找到更多的实证来证明这是许穆夫人的诗歌,但从很多记载来看,多数学者依然认为《卫风·竹竿》里的诗韵是卫国远嫁女儿许穆夫人思念家乡时,常常低吟的心情和歌声。
许穆夫人是淇河沿岸最有情怀的行走者,如今回头来看,这样的行走者可以说后继有人,三千多年来从未间断过。
八十二
抗战期间,侵华日军时刻渴望着能够成为淇河沿岸的行走者,淇河就像有灵性似的,日军的气垫船只要来到恶水洼(今称清水湾),瞬间就会人仰船翻,坠入激流,被活活淹死。
直到抗日战争胜利,侵华日军的铁蹄始终未能踏入淇河沿岸这一片圣地。
当2022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我的脚步又开始行走在淇河沿岸了。脚下是三千多年来的文化积淀,仿佛各个朝代的人们潮水般涌来。
他们行走的每一步应该都是很沉重的。而这一切行走,似乎都面临着新时代的挑战。
在这片古老又年轻的土地上,改革开放的步伐已经做好求新求变的准备。然而,淇河生态的雕像和姿态应该如何发展下去呢?如果单从太行山下的一条河流来考虑,那就过于闭塞。
淇河就像人们燃烧的激情,它并没有完全蜷缩在那里。
它的河流在阳光下是那么强烈,那么火热,那么执着。
河流里绽放出来的许多优秀诗篇,就像浪花一样那么耀眼,就像河流一样那么清澈。诗河、史河以及母亲河原来的俊俏模样大概便是如此吧。
八十三
我的双手紧紧贴在淇河的清澈里。
灵魂深处的情感,就像一个渴望得到母爱的孩子,在昨夜的凄风苦雨里,冻得瑟瑟发抖。
想到这儿,我的脚步不知如何迈出。
目光散落在河流里,那种委屈的姿势,仿佛刚刚从黑夜里挣扎出来。
听听鱼儿的游动,清澈里好像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在蠕动。
仿佛这条河流未来的空间已经在我生命里产生了作用,搭好了框架。
生活里的淇河,在不经意之间牢牢地吸引着我,并把我引向它的深处。
沉重的心情,被河水涤荡得清晰可见。
八十四
对于淇河的思念似乎永无止境。我在遥远的异地他乡时常回望的姿态,就是生命里涨水的姿势。
仿佛积淀已久的思念,开始向生命的灵魂深处倾斜。
例如诗歌《畅饮淇河的太阳》:畅饮淇河的太阳/回味清水的纹理/越过高山峻岭,越过/绿色的葡萄园林/鱼儿的文字是那么流畅/河水的影子像鸟在飞/大地的热望早已迸发/欢歌笑语是清澈的一面旗帜/畅饮淇河的月亮/欣赏河流的飞翔/涉过太行山野,涉过/古老的原始森林/目光的游动是那么自在/双手的探索/像风儿在吹/一河的灿烂复归了美好/鸟语花香乃透明的梦幻夜曲(2002年10月15日深夜一稿)
这首《畅饮淇河的太阳》一诗中,淇河的涨姿在我的生命里是那么美妙,它的生态雕像便是我的朝思暮想。
又比如诗歌《畅读淇河》:俯身,蓝盈盈的天空在流/仰身,清幽幽的河水在游/静与动之间/一眼妩媚风光甲天下/神奇的大峡谷恍若一梦/搏击的心跳自然妙曲/睡梦中笛音拂叶片/水波阵阵吻枝头/左手一指鸟声清脆/天然太极犹古时/右手一指星光灿烂/满山幻境动荡的绿/阳光湍湍歌万里/畅读淇河舞苍穹/天与地之间/心灵的啼鸣依然白云朵朵(2002年8月7日夜)
其实,《畅读淇河》这首诗中始终令我难以忘怀的,便是淇河的绝妙涨姿,哪怕是诗歌中并不显眼的一朵浪花,哪怕是这朵浪花最轻微的绽放时刻。
八十五
在我的记忆里,如果想隐去淇河哗哗的流水声,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这条河流的下面,鱼儿也是如此。
它们从来没有忘记过淇河的流水声,哪怕是很微弱的声音。
这声音汩汩地涌入我的体内,又哗哗地向体外奔去,诗歌《畅读淇河》抒发的感觉即是如此。
灵魂似的淇河永远缠绕在我的思念里,当它像血液一样奔腾着涌出我的体内时,实际上它已根本无法单独而行。
哪怕它走得再远,思念也会像弹性十足的张弓,紧紧地拉住它。
弯弯的淇河从某一个侧面来看,已经倒向我的躯体。
周身的河流在平静的表情下激流澎湃,四肢或躯体的某一个部位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伸出的指尖上,河水喷涌而出,高高地挺立着信念的清澈之音。
犹如生命的遥远性、深刻性在倾听,淇河给人类带来如此强烈的感受。这是它诗化的一面,亦是它史化的一面。
淇河也有令人感动的一面,比如它那优雅的姿态以及清澈的河流。
八十六
这条河流是大自然赐予这片土地的一颗明珠。
我的思念永远是淇河生态的一个组成部分,树木花草生长在淇河的清澈里,勿须借用外力,它们自身就能够化解生命里的一切阻力。
因此,我想起许多大自然的遗存,优胜劣汰,就像一部戏剧在这里轮番上演,时时刻刻都会有弱势的生命遭到遗弃。
没有生长的欲望,在这里几乎难以存活下来。
没有成长的渴望,自然就没有人会去在乎它。
在这条河流里,生态本身已经超过其他的对于河流的爱护。
河流仿佛生态的容貌,一朵朵盛开的浪花,在激流之中的绽开确实令人难忘。
淇河带给人类的另外一种感觉,仿佛是最美好的,仿佛是大自然的护肤品或装饰品,也是人类最渴望的享受之境。
人们完全可以沉醉其中,享受人世之外的生态景致。
八十七
2022年开春的那一个瞬间,好像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内在气质。
身上厚厚的衣服脱掉了,犹如卸载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于是,我弯下腰来,尽情地从河流里捧出一大把春天的清凉,一饮而尽,顿觉周身上下很是清爽,而且舒服至极。
春天在这个时候来到我的生命里,仿佛三十多年前的青春又真实再现,活脱脱一个英俊少年。
我张开双手去迎接春天,若是袒露胸怀,脸颊上还真是会泛起一点红晕来。
白雪灌顶的一个老人,面对疫情的第三个春天,谈起感受来,还真是有点束手无策,不知所措,被动得很呢。
八十八
三千多年前的诗歌之手伸向我的时候,我的写作感觉及笔触毫无疑问地指向原生态的内容。
蓦然回首,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写作确实如此。
但那个时候,对于生态的理解还是很浅显的,缺少认真和深刻。特别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工业发展,导致用水量过于庞大,抽干了许多大江大河以及湖泊资源。
况且,还有一些人是那么肆无忌惮、肆意妄为,导致废水四处横流,污染了生态资源。
生态损失极其难以弥补。若想再去追寻原生态的森林、生物和色彩,应该说已是梦里往事。
当我伫立淇河沿岸的时候,就像面对着一幅完美的青山绿水。
尽管这里的树木花草每年都在不断地补充生长,但我依然认为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一年四季,大自然依靠自己的生态修补功能,从未间断过这样的修补。
如果到淇河沿岸走一走、看一看,仅仅是陶醉于青山绿水,而从未想过来自大地深处的河流对这一区域有着怎样的作用,那么这样的认识就是流于肤浅且失之偏颇的。
八十九
挥向天空的手臂依然是淇河生命的一部分。淇河从来不会抛弃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哪怕仅仅是一滴清澈的水滴。
只有这样,淇河才会认为自己是完整的、完美的、完善的。
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发生人为的改变。
年轻的时候,对于淇河的印象非常深刻,远看河面上帆影点点,早晨或傍晚的霞光就像是燃烧的火球滚动在河流里。
淇河、卫河以及大运河交接的那一片水域,就像是着了火似的,到处都红彤彤的。
这样的画面在今天看来,就像突然被切断了似的,世界上最好的印象派画家恐怕也难以表现出来。
尽管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淇河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印象对于我来说是多么珍贵的精神财富。
尽管我不是画家,对于起初的淇河印象亦画不出来,但读者可以通过我的文字感受出来。
只有感受到先前的这条河流,才会相信呵护淇河是多么重要。
通过对不完整的、残缺的记忆的审视,才能够描绘出来一条最完美的淇河。
九十
这样的想象组合,恰恰体现出一种至臻、至美、至幻的境界,这与通常物品的完整性是两个概念,它们并不能组合到一起。
但与淇河更加紧密的是沿岸生态的有机统一,这必然会导致出新的组合、新的关系、新的平衡。我想,记忆里的淇河大概亦是如此吧。
大自然的权力,就在于从万物之中创造出一种新生事物,这新生事物随后就会诞生出更多的事物。
哪怕是其最渺小、最微弱的一个部分,依然会给这个世界增添更多的色彩和缤纷。
九十一
在我抒写淇河的有关作品里,很多都是独立性很强的章节。也许它们并不属于某一种实物,但读后的感受,依然属于淇河某一个环节的组成部分。
这条河流奔腾在文字里,清澈是灵感,生态是构思,急流是激情、是笔下的龙腾虎跃。
紧握钢笔的手指喷吐着多彩的浪花,灵感挺立着大自然的色彩。构思伫立在太行山屋脊,激情之下的树木花草状态良好。
有的正在孕育之中,有的初露小小尖芽;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花开几时。还有一些尚处于睡眠状态,那些已经醒过来的,仿佛一只只小手尽情地向着蓝天挥舞。
汩汩的泉水,哗哗的流水,仿佛大自然的生态基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疲倦,从来没有想过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