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

作者: 秦湄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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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湄毳

春天怎么是垃圾

儿子把一枚绿绿的小叶子放在我手心,他走开,我随手丢进垃圾篓。

一转身,儿子又回来了,看到他的小叶子跌坐在垃圾上,眉头一皱:“妈,你怎么把它扔了?”

“垃圾不扔了,还留着?”我随口说。

儿子脸也皱巴巴了,带了哭腔:“妈,那是春天,我在幼儿园找到的春天啊!”

我一下愣住:“噢?”

“老师让我们找春天,我找到了,带给你,专门给你!你——”儿子委屈不已。

忙不迭地,我赶紧又从垃圾篓里,把儿子的春天给捡回来。

放在哪呢?

保不住,他一转身,我又扔掉。索性——

“儿子,那咱们把春天保存起来吧。”

“怎么保存呢?”儿子疑惑了。

我想起,读大学的时候,专门请教过生物系的老师如何制作标本。

于是,忙碌起来。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儿子眼巴巴地看,时不时也伸出小手帮点小忙和小“倒忙”。

终于,裱起来,儿子灿烂地笑。

第二天,到了幼儿园,他就跟小朋友们炫耀。小朋友们看着,裱得这么漂亮的春天,纷纷“围攻”我:“阿姨,你把我的春天也这样做吧!”

“我妈说……”“我爸说……”“我奶奶说……”“我爷爷说……”“我的春天是垃圾,他(她)都给我扔掉了……”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讲述他们的春天遭受的“虐待”。

孩子们的老师也笑了,说:“这些大人们啊,没有一点童心。”

老师对我说:“你不如帮我教教孩子们,如何制作这样的标本。”

我想也没想,就和她约时间,把垃圾变成春天,保存起来,我太愿意啦。

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一丝不苟地教孩子们,保存春天。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儿,我知道,他们已经把春天保存在心里。

家长们看到一个个春天的标本,目光里全是赞赏,抚着那一瓣花苞,摸着一芽嫩绿,一点红,一抹绿,大人和孩子,话里,脸上,都是流光溢彩的样子。

一个妈妈给我说:“我太忙,总是忽略孩子的感受。”一个爸爸说:“是我们心上垃圾太多,才把孩子们的春天当了垃圾。”

有个爷爷也检讨:“应该多和孩子换位思考。”旁边的一位奶奶附和:“孩子心上的宝,我们眼里的草,是我们太老。”

听着老老小小的议论,孩子们的老师说:“这就是物质观和价值观的最大不同,不光是老少之间,人与人之间,也有这差异呵。”

是了,不要怪孩子,他们把叶叶草草当春天,是他们心上尽是春光;大人们把红花绿叶当垃圾,也不能怪我们心上充满垃圾,只是,我们真的已走过了人生的春光。

彼此之间,相观,都应视为正常。只是——

大人们,真的不要自以为是,认为自己的才是春天,孩子们的只是垃圾。

其实,不仅是孩子们,每个人心上的春天,都是春天。我们,不该不以为然。

美好的春天,怎么会是垃圾呢?

雨水真甜,我在发芽

姥姥的小院在春风里,唱着歌,跳着舞,春光里的小院,它的一草一木都流着光溢着彩,引得花喜鹊在这里安了窝,白云姑娘常来常往聊聊天。

午后的小院最热闹,孩子们放学了,午饭后,他们把时光撒落在小院里。

外甥女妮妮的作文里书写过梅豆藤与三七秧的缠络,小儿道道总是在小院里刨呀刨,挖个蚯蚓,捉个蜗牛,有时候兴致来了,姐弟俩还会把干枝枯叶抓在一起,讨来姥姥的打火机贴墙角旮旯燃出一堆火苗来。有一次,姥姥讲,小时候的妈妈喜欢吃火烤的焦馍馍,道道居然跑进厨房拿出半个馒头,扔进火里,结果烧成了炭。当然,烧过之后,他们一定会记得拎一桶水把灰烬浇一遍,免得有余火,这是姥姥要求的。

此时,妮妮又在查看她种下的梅豆是不是发芽了,姥姥在看她种的丝瓜有动静没有,我在看那棵金剑兰,那株葡萄树是不是又在春风里按时醒来?当然,姥姥又撒下了一坨一坨的指甲花的种子,夏日来,能开花,能给妮妮染红红的指甲……腊梅树的枝叶更要茂盛,发新枝,绽新叶;菊花贴着地皮扬出新枝叶,如手臂伸在春风里采春光;月季长成了小树,高挑挑的模样,俊俏如一个小姑娘,她的叶儿也一片片,仰着脸汲取阳光雨露,等待着开出美丽的花朵……

儿子道道兴奋地走来走去,姐姐说,“哟,我种的梅豆发芽了。姥姥,你种的丝瓜也拱出芽了。”道道凑上前去看,“咔嚓——”脚下一响——妈妈大叫:“道道,你把我种的什么踩断了?”道道一愣,旋即往左边跨,妈妈说:“那边也不行,是紫苏在发芽。”道道抬脚往右边转,妈妈又叫:“不行,这边是黄花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道道抬头望着我:“妈妈骗人,我怎么没有看见芽芽呢?”

“那些芽都在土层底下盖着呢!”道道伸手要扒,我提醒:“小心,别把芽芽碰断!”“哦,真的呀,真是土里埋着好多新芽,每一颗种子都在土里埋头苦干,它们马上就钻出来了。”

“看来整个大地都在发芽呀!”妮妮说,“你快出来吧,弟弟,不要再在土里踩了,让大地好好发芽!”

下雨了,道道做出一副拔不起脚的样子:“哦,哦,姐姐,雨水真甜,我也发芽了,我是一棵苗,长在大地上——”

小院里满了笑声,墙头上的小猫咪也“喵——”一声叫着,跳在道道脚边,好像去看看,道道是不是真的长芽了。

我把猫咪和道道都从土地上牵出来,把他们安置在铺了砖的人行道上。看着小院,就像瞭望大地,春天里,处处都是有形和无形的芽。

抿着嘴的树叶

夏日的傍晚,夕阳如水,洒满庭院,正在抬头看蜻蜓的儿子有了大发现。

“妈妈,妈妈,快点看!”

他拖着我的胳膊:“这里有一个抿着嘴的树叶!”

六岁的儿子指着无花果树,我认真地分辨在哪里。

“这,这,在这!”顺着儿子的手指,我果然发现,肥肥绿绿的叶,如同一张娃娃脸,上面的三个咖啡色痕迹,长一些,短一些,弯弯的,上翘一点,下凹一点,可不就是一张抿着嘴的脸庞嘛。

我和儿子和蜻蜓一起雀跃,叫来姥姥,叫来姐姐,还打电话给爸爸和家里所有的人,告诉他们,院子里的树上有一枚抿着嘴巴的叶子。

每个家庭成员的表现,也都各异。

外甥女妮妮快乐地跑来了,她说:“弟弟你真棒,你怎么发现了它?”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小妞妞还想再发现一枚这样的叶子,或者,其他更丰富多彩的表情,在树上,在叶上。她找呵找呵:“弟弟,快看,这里,也有一枚叶子,像是在捂着肚子笑,好像你的样子,听故事笑得直不起腰来。”

渐渐地,孩子们的发现更多了,居然还有一个叶子像挥手的海宝娃娃。

夕阳里的一丛树叶,带给两个孩子这个夏日里最大的奇迹,他们一个一个见证着,乐此不疲。

姥姥首先想到的是蚊子。刚才下过雨,院落里,有蜻蜓,更多蚊子——赶紧回来吧,不要让蚊子叮住喽!两个孩子自是没听见,他们快乐着他们的快乐。我是一个连蜻蜓都想收养的人,更是乐得纵容孩子寻找他们的创意。我不阻拦,拿来驱蚊水,给孩子们涂抹,姥姥也不再说什么,她忙她的“正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打给先生的电话,先生很不耐烦。“爸爸,咱家树上有一个叶子在抿着嘴笑呢!”

这个人学理工,居然让孩子重复了好几遍之后,才听明白。孩子已没了讲述的喜悦,先生也只是说“我知道了”。儿子愣一下神,快乐地跳向他的树叶下,趣味不减地,看了又看……

两个孩子打给妹夫的电话,妹夫索性就没接到,这个学电原理的人,可能又坚守他的岗位了,即便听懂了孩子们的快乐,也忙得顾不上和孩子们一起抿着嘴笑呢。

倒是妹妹,当年的校园诗人,在电话里和孩子们一起兴奋了一阵子,激励得俩孩子兴致更增,在妹妹的引导下,上二年级的小姐姐去写日记——姥姥家的院子里,有一枚抿着嘴的树叶,它在笑什么呢?我在树下想,它可能是……幼儿园大班的儿子,拿出他的画笔,照着把它画下来。“姨妈说,她回来给我的画配诗。”

打给舅舅舅妈的电话就免了吧,他们在纽约,可能还带着孩子没睡醒呢。儿子说,给他们的电话留言,没想到电话却通了,是舅妈刚睡醒的声音,她听懂了,又把快乐往外传递:“道道和妮妮说,院子里有一枚会笑的树叶……呵呵……呵呵——谢谢你俩小天使,让我和舅舅,还有宝宝,开始了一天的快乐。”

两个孩子摇头晃脑,满意地挂掉电话,分头去丰富他们各自的作品,写的写,画的画——充满教化兴致的我,抿着嘴,看着俩抿着嘴忙碌的孩子,笑了——每个人,都是一枚抿着嘴的树叶呵,生活的树上——抿着嘴惊奇,抿着嘴淡漠,抿着嘴识云霓,抿着嘴将快乐播洒……

抿着嘴的树叶,你是,我也是,一起见证生命的彩虹,一起期待岁月的谜底,一起制造时代的神话……

有一颗天使的心

春天里,道道报名参加一个杯赛,20个题,他对了18道。他说:“妈,这次我想报一下复赛的辅导班,可以吗?”

知道小小男孩的心思,他想把去年拿的奖牌再往前换一档。我打算用这个月家里仅有的一点余款给他报个班。

我们在煤矿上班,目前效益不好,道道爸爸转岗了,不知道前景如何;我所在的后勤服务队施行轮岗,每月只开410元生活费。孩子比较懂事,乱花钱的时候不多,这次想报个学习班,就把春天里自己打算买春装的钱挪给孩子用吧,衣服旧一点,照样能穿。

送了孩子去学校,我去菜市场转悠。

春天的早市,晨光一照,金灿灿的。看着一个鱼摊只剩下两只鱼头了,我凑上前,想讲价,因为孩子最喜欢喝鱼汤了——

“道道妈——”有人叫,“你家道道这回没参加杯赛吗?”

“哦,小博的妈!”我抬起头来,忘记了去讲那俩鱼头的价钱。

“我家小博对答案,说是对了11道,进入复赛了,你家道道应该更好吧?”

我说:“我不知道,我没上班,班上有网,家里没有网,不知道出成绩了。”

小博的妈伸出手机来:“我再给你看看吧,昨天看的时候,没注意找,还以为你家道道没参加。肯定能进!”

小博的妈妈说着,点开手机上网搜。她看了一遍,又看一遍。“道道妈妈,你自己看看,我咋找不到呢?”

“就是,咋没有呢?得不得奖,进复赛应该是准的。”我自己看,横看看,没有孩子的名字,竖着,又一行一行地看,还是没有看到。

小博的妈妈于是帮忙打电话问竞赛的主办方,对方在电话里回答:“我们再核查一下吧,对这个名字,我们也有印象,成绩是挺好的。也可能是当样卷,改卷老师照着改,改完忘记登记了。”对方推测着挂了电话。

这样的疏忽,怎么就落在自家孩子的头上呢?不介意这样的比赛,民间办的,本来就有一些不靠谱的因素。

但是孩子在心上向往着呢!这样想着,有些心疼孩子了。孩子做得这么好,对复赛充满了希望。小孩子的心啊,知道真相会多难过哩!

想着,在阳光下走着,感受不到春天的优美了,只感觉怎么这样累人呢?

转眼就到接孩子的时间了,我骑了电动车带着孩子去书店,孩子要买一本辅导书,我本来有点嫌多余,这时却主动说去给他买了。孩子开心地说:“妈妈,你真好!”

问孩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碗面再去买书。儿子懂事地说:“不饿,买书吧,然后回家做饭吃。”自从工资开始降,我们就没有在外面餐馆吃过饭了。有时候,我们夫妻不想委屈孩子,孩子也会说:“省一点吧,房贷不是没还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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