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一枚幸运饺

作者: 李振怡

参加工作的第三年春节,我再也不想像前两年一样,路上折腾两天回老家,还得听父辈们的各种唠叨,甚是不痛快。本来单位排班都是让我们外地的先选时间,但是那年,我主动跟同事说排班时不用管我,谁要回老家,谁要去旅游,尽管去,我都可以替班。

我把不回家过年的消息告诉父母时,他们好像也没多失落,还通情达理地说:“是这个理,不能年年让其他同事吃亏。”

人不回去,礼物要到位。我早早就在网上给父母买了新衣服,给小侄女选了玩具,还有零零散散的年货,通通快递到家。当然,我也不忘给自己囤货,冰箱里存了各种预制菜和速冻饺子,即使一个人也能“满汉全席”。

在老家,过了腊八以后,人们就开始忙碌了。老妈打来的视频电话也越来越多,举着手机给我看她赶集时新买的红枣和葡萄干。我说现在网上买的免洗红枣肉厚核小还很甜,她立马反驳说她买的不一样,货比三家,一个个挑出来的。又跟我说熬豆沙一定要用小红豆,虽然它没有大红豆那么软糯,但口感更沙……

腊月二十六那天,妈妈姊妹四个聚在大姨家里蒸馒头。因为外公家以前是开点心铺的,她们耳濡目染,发面揉面、擀皮包馅、上屉烧火等,配合得天衣无缝,馒头揉得更是大小均匀,形状灵动,比卖的还好看。揭盖的那一刻,表姐故意打趣我:“妞,猜猜这一锅是什么馅的?听说你今年不回来过年,我们特意奢侈一把,包子里包的虾仁比胡萝卜还多。你馋不馋?”她知道我最喜欢吃虾仁,而我也知道大姨家的地锅一旦烧起来,我们家的年就开始了。也是这一天,我在视频里真正感受到了年味。

不仅老家,医院里的气氛也在悄悄改变。往常嘈杂的走廊上,人逐渐变少,医护人员的脚步也变缓了。玻璃门窗贴着各种福字和窗花,廊顶也挂上一串串红红的灯笼和鞭炮饰品。

除夕夜,是护士长和我搭班。她早就不值一线班了,但是不知从哪一年起,除夕夜的科室里总有她的身影,不是来替班就是来送美食。这一天也是,她带来很多美食,我们就在值班室里享用了起来。平时雷厉风行的她,在袅袅热气之中显得格外和蔼温柔,我一点也不觉得孤单。

年初一早上,院领导来各个病区送温暖,同患者及员工拉拉家常,食堂也会给值班人员提供牛奶鸡蛋或饺子。当我端起那碗饺子的时候,忽然想起以前和哥哥在家里抢“幸运饺”的事。据说谁吃到那枚包着花生的饺子,谁就可以一整年好运连连,今年会是谁走运呢,小侄女吗?

迫切想要冲回家。这个念头一跳出来,我就慌了神,好像牵扯到全身的痛神经,不知所措,只有疼痛在脑子里蔓延,而止疼药必须是妈妈包的幸运饺。

回?不回?两方战队开始在脑子里打架。我查了机票与车票,试图说服自己没有合适的班次,为了回去吃顿饺子,不值得。

我可以开车呀!苏州到河南新乡900公里,10个小时。可我从来没有独自开过这么久啊!年轻人,怕什么,挑战自己不是很酷吗?

可我今天还要继续值班呢。这更好,过了初一,路上一点也不堵。

休息两天,初四还要上班,20个小时花在路上,发怵啊。那不是还有28个小时吃饺子时间嘛!

好,我和“主回战队”达成共识,痛神经也不再嚣张了,甚至为这种个人英雄主义激动得睡不着觉。

初二早上同事来接班,我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脱掉白大褂,套上羽绒服,直奔停车场。值了两天班,竟然一点也不困。到了服务区,父母打来视频电话,看我在外,还问我要去哪里玩。我半真半假地说回老家吃幸运饺,他们不信,我也没点破。等着吧,定让你们惊喜。

下午六点多,历经10多个小时,我回到新乡,回到了南关村。到村口时,一路的兴奋,被声声鞭炮炸出了泪花。是近乡情怯还是奔波的委屈?我也不确定;一会儿看见爸妈时,还能不能像在车里一样嬉皮笑脸?我也不确定。他们看见我会怎样?肯定会掉眼泪吧,肯定会埋怨我值了夜班还开车,但是肯定开心吧。我将车停在路口,消化自己的情绪。我决定,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乖乖听从。

毫无疑问,当我在门口按响车喇叭的时候,他们满脸不可置信。老妈果真掉了眼泪,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问我累不累、饿不饿。老爸说:“闺女回来了,你掉什么泪?”老妈斜他一眼道:“也不知道是谁,下午还说闺女不在家,这年过得没劲。”我停好车,大声喊:“妈妈,我要吃幸运饺!”我们全都笑了起来。

我拍了几张老家的照片,还有风尘仆仆的车,发朋友圈并留言:奔赴一枚幸运饺。然后坐在炉前只等着吃了。没过几分钟,电话响了,是同事打来的。他说既然回去了,就多住两天,好好陪陪家人,他替我上班。

没等饺子煮好,我已经在炉火旁打盹了,痛神经也已痊愈,我放任我的灵魂和身体自由睡去。因为我发现,幸运饺也一直在奔赴着我,且年复一年。

编辑 东篱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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