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玩一百次
作者: 张琼原来,在和孩子一起率性自然地玩一百次当中,我的生活不断地在向美好升级。美,果然令人快乐。
去年元旦做家庭年度总结的时候,女儿希望我新年里能多陪她玩。
“在游乐场外面看我玩不算,一起看电视也不算。”她强调,“得玩起来。”“怎么才叫多呢,一百次怎么样?”我问,“差不多一周两次。”女儿点头认可,用粗马克笔在A4纸上写了大大的“一起玩一百次”,我俩分别签了名,然后贴在书柜的门上。
原本我以为和小孩子一起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谁料想一年下来,充分挖掘了玩的潜力。
不说出门旅游,不说逛博物馆、美术馆、科技馆、动漫展、花灯展、美食展等展馆,也不说骑自行车、游泳、溜冰、攀岩等各种体育项目,就单说家门口这座小山,就有各种玩法。小山海拔才两百多米,登顶只需半个小时,然而林木茂盛,鸟啼虫鸣,小童齐聚,是个玩乐的好地方。根据记录——每次一起玩我们就在日历上记一笔,去年我们上山玩了十六次,仍然感到乐趣无穷、意犹未尽。
女儿喜欢玩一种游戏“我的树”。她先暗暗选定一棵“她的树”,然后我蒙着眼,被她牵着走进树林里,去摸那棵树。草木与花的香气在空中摇曳,一时脚下沙沙作响大约是踩到落叶了,一时落脚悄无声息大约是踩在泥地上,一时要上坡,一时要下坡,一时要绕过其他的树。走到树跟前,我伸手感受风从哪里来,日光的暖又从哪里来,认真地摸过树干的粗细、树皮的纹理、枝杈的高低和走向,然后再走回原位,摘下眼罩,去辨认哪棵是“她的树”。总是能认出来,从前没想过路与路、树与树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别呢,然后那就变成“我们的树”了。
后来又发展出一种叫“我的基地”的游戏。女儿选中一小片林区,描述其中有哪些草木鸟虫,让我去寻。林中有形形色色的野果,圆滚滚的麻栎果最受欢迎,插根牙签转起来似个陀螺;带刺的枫实可以假装暗器;冬青子和槐荚则是烧饭游戏的必备道具。林中也有许多种类的虫,在这块或那块“基地”里,我们见过黑黄相间的马陆、手掌大小的绿尾大蚕蛾、湿乎乎的整窝的蛞蝓、悬停空中警告路人非请勿近的野蜂、一屈一伸似拱桥的尺蠖、会跳跃的跳蛛等等。
凭借望远镜的帮助,我们还识得几种常见的鸟,全身乌黑、黄嘴黑眼圈的是黄嘴乌鸫,它的鸣声婉转多变;黑脸噪鹛戴着“眼罩”,鸣声响亮连绵;蓝色背羽的喜鹊擅在高枝筑巢;戴珍珠围脖的珠颈斑鸠大约擅吃,总是肚胖腰圆的。
有时我们会有季节限定的奇遇,比如初春乍暖还寒时有些迟钝的无毒赤链蛇,夏季里正在蜕壳的蝉,和深秋时节松鼠藏坚果的树洞。最特别的一次是在冬天,女儿走进步道旁的杂树林,想捡一根称手的“魔杖”。未消的残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女儿很是喜欢,忽然听见树丛那边窸窸窣窣的,探头过去瞧,竟是两大一小三只麂子,差点撞个头碰头。双方都遭受了惊吓,呆立片刻便各自慌张地逃跑,孩子跑回大路,麂子跑进密林深处。我下意识地举起手机拍照,照片虽有些模糊,仍在朋友圈获得了许多点赞,大家都很羡慕这般邂逅。
小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没有名字的湖,像所有大的小的湖一样,有划船项目。
一直奇怪,湖与湖能有多大的不同呢,值得每个湖都划船游一遭。济南人在大明湖划船,南京人在玄武湖划船,昆明人在翠湖划船,然后又相互去对方的湖上划船。其实连船也是大同小异,或黄或蓝的醒目颜色,配有顶棚。甚至也不能叫“划船”,因为不需划桨,拧开电源开关就走了。
更奇怪的是,每次游船都很开心。四面环水,形成一种被迫的悬浮,仿佛只要脚离了地,脑子也被隔离了,只能想这些:啊,两只黑水鸡;啊,荷花开了;啊,要撞树了,它怎么横在水面……
西南联大有一本自编的大一国文教材,是各系共同必修,当中文言文部分选了这篇《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请诸位弟子各言其志,较之治国用礼、强军富民,孔子赞同的曾皙的志向居然只是:“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按汪曾祺的说法,这种“超功利的率性自然的思想是生活境界的美的极致”。
原来,在和孩子一起率性自然地玩一百次当中,我的生活不断地在向美好升级。美,果然令人快乐。去年的计划完成得如此美好,我有些期待今年女儿会对自己、对我又提出什么新的期望呢。和孩子一起看世界,世界仿佛更加纯粹、更加新鲜、更加美,我也由衷地感到,孩子们会创造一个更美的世界。
编辑 东篱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