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动是福气

我孩童时，跟随父母住在村里的饲养室，不仅十分简陋，而且臭味难闻。唯一欣慰的是，门外有一棵大皂角树，树旁便是爷爷的菜园。

夏日太阳下，爷爷一担一担地挑涝池里的粪水浇菜，熏得我和小伙伴四散藏进皂角树荫下。有时候，爷爷会来到树下休息，给我们讲皂角树的故事。爷爷取下脖子上汗腻腻的毛巾，脱下四季马褂，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嫩黄瓜，或者沙瓤的西红柿递给我们。欢天喜地的我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去替爷爷压水，但往往干不到半小时，就扔下井杆跑去捉蝴蝶、逮蛐蛐、挖蚯蚓……

爷爷活了近八十岁，不仅身体健康，心态也好，平日总乐呵呵的。爷爷常念叨的话便是：“土地是农民的命根，能做得动是福气呢。”爷爷耕耘着田地和菜地，为一家人供给口粮，改善伙食，不仅让寡味贫瘠的生活充满了希望，还言传身教引导我们勤俭节约珍惜粮食。爷爷从来不会训斥我们，但是一天早上，我摘了一只青青的西红柿，咬一口，酸涩得很，就随手一扔，被爷爷看到，只见他瞪大了眼，扬起手臂作势要打我，我左闪右跳连爬带滚地逃走了。午饭桌上，我看见半盘炒绿西红柿，爷爷缓缓地说：“还没长熟，不敢这样糟蹋。”

爷爷常常招呼路过的乡亲进园歇脚，摘下成熟的果蔬让大家尝鲜，临走还给他们怀里揣上一些。至今提起已经过世多年的爷爷，乡亲们都直夸：“老汉人姓高，德行更高。”

在爷爷的影响下，父母老实做人，踏实做事。父亲在而立之年迎来重大机遇并参加了高考，终于跳出农门，当了一名老师。普通农家的日子紧跟着社会变迁越来越好，家家盖起了砖混楼房，包括我的老家。土地流转的时候，家后院留下了一分大小的地块，成了父亲的宝地。春天来了，父亲拿出铁锹、钉耙，一锨一锨翻开泥土，一锄一锄敲碎土块，甚至拿来量尺，将一条条畦埂划分均匀。母亲也来帮忙，干起这些粗活，动作娴熟、稳当。

父亲的这方菜园从没荒芜过，始终绿意盎然。亲戚或街坊邻居来串门，父亲总忙不迭从菜园里拔几只萝卜，摘两根黄瓜，或是割一撮韭菜，笑盈盈地说：“尝尝高老师种的菜，保证绿色无公害。”菜园成为真正的农家乐园，来的同事朋友都由衷称赞：“每天有花赏，每日有果摘。”一季季的瓜果蔬菜，一年年的成长阅历，父亲在工作岗位上也像劳务菜园一样默默耕耘着，慢慢地开花、结果。

吃着菜园的蔬菜，我们一天天长大，也学到一些诸如打顶摘芽、疏果疏蕾等点滴的种菜经验，和“民以食为天”“勤劳致富”的朴素道理。后来我也做了父亲，女儿上学时，我们三口之家搬进了县城的单元房，我在阳台上放置泡沫箱，撒上青菜籽，就这样，我也有了菜园，有了一片与自然共生的角落。不同爷爷和父亲在泥土里的辛劳躬耕，我和女儿把种菜变成了乐趣。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蔬菜长得晶莹剔透，翠绿盈眼。女儿一会儿跑进厨房，一会儿跑到阳台，不时雀跃着跑来告诉我，青菜叶又长大了，青椒尖变红了……

菜园孕育了我们爷孙三代，更饱含着如我们一样的普通劳动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土地深深的情感。也许这就是一种幸福的传承吧。

编辑 乔可可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