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架考察日记(2001)
作者: 熊芬兰7月16日 星期一 晴 武汉→神农架林区松柏镇
早上6:00,张雷、张海光、蒋京峰和我背着行李到武大资环学院化一楼前面的马路上时,领队胡鸿兴老师已经等在那儿了(此时余华堂、潘晶、汪磊已在化一楼门前)。胡老师显得那么瘦弱,可到得比我们还早。他家里人坚持送他被他拒绝了,他是步行到化一楼的。大家兴致都很高,盼望着能够尽早出发。
临出发的时候,望远镜找不到了。虽然邵诗洋、潘晶后来找到了望远镜,但我们仍觉得这是准备工作上的一个小失误。
早上,大家还在车上说说笑笑,但下午进了山,那盘旋腾挪的山路立刻让我们这些同学晕头转向了。经过12个小时的艰苦跋涉,“神农架及长江流域生态考察队”一行24人终于到达了松柏镇(神农架林区东北部)。我们21名队员,来自武大环境科学系、化学系、物理系、中文系、历史系、英语系、临床医学系、金融系、水利水电学院等各个院系,通过层层选拔进入了这个科考队。另外三名是领队湿地鸟类专家胡鸿兴教授、植物学博士李博士和随队医生陈医生(她是武大校医院的医生)。
入住张公宾馆之前,胡鸿兴老师的一席话让我们很是惭愧,也对他充满了敬意。今天白天潘晶从车窗跳下去的事情,我和其他几个同学都看见了(潘晶那会儿晕车晕得厉害)。可是当胡老师问我们的时候却没人理会。胡老师说,队员之间应互相帮助,包括互相指出错误,督促改正,而不应该因怕伤害感情、碍于面子等原因互相包庇。这是当今大学生的通病。连上楼应该轻点声、行李堆放要有序、吃饭的时候要注意礼貌这样的小事,胡老师也不忘提醒。这样一些细小的事情虽平常,却体现着我们的精神风貌和综合素质。
7月17日星期二晴神农架自然博物馆→松柏镇街头
早上6:00,李博士就起床到周围山上观察植物。早上8:00,我们驱车前往神农架自然博物馆,距离我们住的张公宾馆仅有10分钟的路程。此时,我们所处地点的海拔高度为940米。我们随导游先后参观了一楼的综合展示厅、奇石展厅,二楼的动物厅、蝴蝶厅和三楼的化石文物厅、野人之谜展厅。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综合展厅里的鹅掌楸,我很希望能看到它的植株。后来我们几名队员发现在博物馆右侧就有棵鹅掌楸。老胡说这也叫做“马褂”,倒过来一看,真的像马褂一样。奇石展厅里的火山蛋、冰挂钟乳石、震旦角化石等奇石让我们对大自然的神来之笔叹为观止。
说到野人之谜,队员们兴致都很高。从解放初神农架居民见到红毛野人到历年的考察探险者见到的不明毛发、粪便和大脚印,再到张金星抛家别眷发誓不找到野人决不出山,我们在感到震撼的同时,也对科学工作者的献身精神钦佩不已。试想,我们的科学事业有这样一批孜孜不倦、兢兢业业、勇于探索的奉献者,科学事业的辉煌是必然的。献身科学就意味着要忍受寂寞。正如齐白石所说“画者,寂寞之道”,科学也同样需要宁静以致远。
参观末了,老胡特地向我们介绍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白鹳、海南鳽等的形态和生活习性,他还告诉我们怎样识别鸮,怎样识别金丝猴。我们都希望在大小千家坪等地方看到毛色金黄、身手敏捷的金丝猴。那该是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情呀。
下午,老胡为我们请来了神农架林区政府气象、环保、农林等部门的领导和技术人员。在高小姐介绍完神农架概况后,孙慧娇、张海光等队员及老胡、李博士就全球气候变暖对神农架诸多方面的影响向他们提问。畜牧局的有关领导解答了李博士的关于神农架牧草分布、畜牧业发展规划等问题,详尽而细致。环保局的领导谈到了阳日湾的黄磷厂的污染治理,2001年此地水质刚刚通过了国家治理污染达标验收。也许我们这次看到的阳日湾要比去年队员们看到的清洁纯净得多。孙慧娇和我对旅游业对神农架的原始性的破坏表示忧虑。尽管他们列出了“游客分期分批进入”、“火种、垃圾规范处理”等理由来说明“不会破坏其原始性”,但想到旅游的季节性(高峰期的客观存在),我们还是觉得要在保护和发展之间寻求平衡实属不易。我们还了解到了该地区人口流动趋势和农牧业政策。
今晚有几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分成几批分散活动。松柏镇是神农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有些地段还比较繁华。我们到神农架商场逛了逛,商品相当丰富。文化宫前还有一批老年人正在开展歌舞表演活动。周围的地摊一字摆开,令人想起遥远的武汉。路的尽头有一个很大的网吧标志。没想到这还能上网,而且价格不贵,2元/小时,只是网速慢了一些。潘晶、吴洁他们(还有肖婧、孙怡、史良胜)和李博士上山,见到了鹅掌楸、红三叶草、白三叶草、魔芋、雪松和几种不知名的艳丽的花,比如野棉花、夜来香等。
很晚了老胡还不辞劳苦地挨个房间看望大家,我们很是感动。也就是从今天开始,我们队员言谈中就把胡鸿兴教授叫做“老胡”了。
7月18日星期三晴阳日湾→野生腊梅林
早上出发到了阳日湾,这里热多了,海拔540米。太阳特毒,白花花的直晃眼。史良胜以及另外几名穿短袖的女生的脖子和胳膊都晒伤了,但是大家心里都很快乐。
我们安顿下来便马不停蹄地出发了。我们从桥梅饭店(说是饭店,但非常简陋)往右,经过一道石墙(堤坝),来到古水河桥下。越过一条小溪时,大家互相帮助。有的互相搀扶,有的帮忙搬来石块铺路。因为石头太滑的缘故,老胡和潘晶摔了一跤,好像摔得不轻。早上10:40我们检测了该河的水质。
我们在阳日湾流水较缓处发现一对鹮嘴鹬飞到河口处,停留时间超过10分钟。发现时间为上午11:45。此处河道岔道较多,岸边前草丛生,卵石细沙间以及水中有绿色的水绵。鹮嘴鹬脚红羽灰,掠水飞行。我们估计其在河对岸的山壁上栖息,繁殖期已过。我们还看见一种波浪式飞行的湿地水禽——小燕尾(黑色)。
下午2:00出发到腊梅林(据说是亚洲第一大野生腊梅林)。步行到腊梅林时已是下午4:30。我们从山脚走到腊梅林,海拔高度也由490米上升到730米。山路相当窄小,有几处的路是碎石堆积而成,极不牢固。余华堂担当起了搀扶队友的重任。老胡指导其钻取了一截样木,时间为下午4:52,树的胸径14.65cm 。但年轮并不明显,原因可能有三点:1.未充分干透;2.工具设计不合理;3.灌木年轮本身不太明显。
在李博士的指导下,我们三组合作钻取了两个样方,以了解野生腊梅林的生长状况。
李博士教我们认识了许多植物:山合欢、黄荆等羽状复叶的植物,还有菖蕨科的粉枝梅,以及鲁迅《社戏》中提到的乌桕树。归来的路上,大约是下午5:55,我们见到了一条乌梢蛇(无毒),当时山势正处于转弯处,较为平坦缓和,灌木长于路边的岩壁上。
晚上,我们的任务是布鼠夹、鼠笼以及观察两爬。老胡带上了蛇药,但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一名队员受伤。夜幕轻掩时,我们来到了距桥梅近4公里的溪流边,交待好各组任务时天已经全黑了。抬头望天,我们置身于山谷之中,头顶的天像一片巨大的叶子,山的轮廓异常清晰。水流石上,鸟鸣谷中。鼠夹5米一个,行距50米。布夹处有长及膝盖的湿地蕨类,叶长柄细。还有很多带刺的蔷薇科植物,常常挡住去路。第二组的同学在钟良富老师的带领下采集两爬。我、潘晶、陈蕾和屈郡一组,吴洁、史良胜、刘贻华和钟老师一组,分别沿溪流两岸进行采集和观察。有一段时间,我们和对岸的人失去了联系,流水声盖过了我们的呼喊,就连他们的手电光也完全看不到了。溪流两边也渐渐变成了岩壁,大家的心里开始有点慌了起来,但还是互相安慰。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就从溪流边的石壁上爬了上去,找到记忆中的来路,向前跑去,终于与大家会合。
因为洗浴条件太差,卫生间分层用(3楼女生,4楼男生),条件很艰苦,我们睡得较晚。洗漱完后,和吴洁一起在3楼的楼梯上整理植物标本,大约凌晨1:30左右完成。
7月19日星期四晴桥梅→武山湖水库
早餐较之张公宾馆的要丰盛、便宜一些。
因为我们的“标签管理员”没留下标签,我们只好用“结绳记数”的方法来给蟾蜍做标记注明,以备中午换上正式的标签。
第二组的潘晶、史良胜、吴洁、陈蕾、屈郡、刘贻华和我做标记测量工作。其实,我们在做头两个的时候还有点新鲜感,每个人都上来试了一下,到底耳闻不如目睹,目睹不如躬行。但是到后来,上午11:40时,第一、三组的同学都回来了,我们还有五六只蟾蜍没有测量。我就比较着急了。每只蟾蜍都要测量读取12到14个数据,还要结绳标记。一开始,我还能轻松应付,到后来,就干脆用手去按住蟾蜍,拿圆规来比划长度。洗手时,手上一些黏糊糊的东西洗也洗不掉。人说“隔行如隔山”,如果没有亲自动手,我们这些文科生是不会知道原来做这些细小的事情是如此的繁琐,如此的实在,来不得半点虚假和马虎。我们参照了《中国两栖动物地域区划》等文献资料,掌握了检索与鉴别的程序。我们检索、鉴别了几种蛇和蟾蜍。中午的时候,将上午的结绳标签换成了用铅笔编号标识的标签。
下午,我们去武山湖水库。乘车行进了大半的路程。
下午5:30,老胡、辛海平,孙慧娇、李博士、张海光和潘晶等人沿绝壁下到崖边小船上测武山湖水库的水质。
晚上,我们兵分两路,到桥梅以西和以南的水滩草地采集两爬。我们跟着老胡所到的是鱼头河的一段浅水滩。河水较为暖和,流速不急。河滩上丛生一种及膝的野草,梗为红色,叶小茎软而韧。河边卵石上布满了绿色的水绵。一只小蛙停驻于水绵上,体色灰黄,尾巴尚未完全消失。它蹦蹦跳跳走远了。
鉴于我们第二组同学已经做了测量、编号、检索等工作,今晚由第二组同学向其他两组同学演示各项工作的做法。张雷、肖婧、邵诗洋、刘胜林等同学抢着要亲自动手测量。
今晚居然有夜宵,在银河酒家,有大家都喜欢吃的番茄鸡蛋面条。但去的男女生加起来才15个。因为饭菜的价格问题,我们和桥梅这家店店主有了点口角。后来老胡与店主谈了谈,决定还是住在桥梅,吃在桥梅。其实,说要到别处去住,嫌桥梅价格太高等等只是一时气话。老胡处理事情要比我们这帮涉世未深的孩子要老练得多。
7月20日星期五晴阳日湾
我们本想驱车到马桥的,但不幸的是车胎破了,卢师傅不辞劳苦地补胎去了。我们就将今天和明天的计划对换了一下,前去寻找鹮嘴鹬的巢,以便对其巢进行测量,对其分布进行数量统计。太阳一点也不留情,阳日的显示温度高达35摄氏度。
我们追踪鹮嘴鹬到了一小片竹林,刘贻华和辛海平发现了一个鸟巢。我们用剪枝剪剪了两棵竹子,小心翼翼地将鸟巢取下,测量了巢的内外径,又把它放了回去。巢是用细短的树枝架起的,里面垫着韧性极好的草茎。看来,它们喜欢在湿地水边活动,周边还要有极好的隐蔽场所。我们拾到一只池鹭的尸体,已开始腐烂,眼眶黄色,背灰羽白。它的死因我们不得而知。老胡和我们继续前进,到一堵悬崖边,崖下有一深潭,水流很急。 上午9:00,我们测量了水的流速,平均流速为37米/分。我们在那里见到了两只鹮嘴鹬。李博士他们那一组发现了5只鹮嘴鹬,当时为上午9:15,此外,他们还看到了一只池鹭,还有一只羽黑腹金的鸟。李医生担心我们中暑给我们分了一些仁丹吃。上午10:45,我们看到了一只白鹡鸰和两只黄鹡鸰,体型较小,飞起来轻盈可爱。潘晶很积极,总是走在最前面。为了找一个鸟巢,他游到了对面的山崖上。刘胜林打水漂的功夫可真是了得,咚咚咚咚跳了五六下。我们仔细观察了鹮嘴鹬的形态:嘴钩状,脚红色,胸部为黑色的颈环,腹部以下为白色,背部灰色。上午11:00,四只鹮嘴鹬在河岸上快速移动捕食。据老胡多年的观测经验,鹮嘴鹬的繁殖期已过了一个多月。
说好了12:15吃饭。但辛海平、余华堂、张珣以为是12:30吃饭,于是在楼上多待了一会儿。余华堂因为背部摔伤正在涂药,但涂着涂着就睡着了,大家喊他时也没留神。老胡教育大家:在集体中,大家应该统一行动,遵守纪律,宁可我等人,不可让人等我。
下午4:00,我们集合了一次。老胡与李博士谈话,还对我们提出了几点希望。他希望我们培养科学的态度,要吃苦耐劳,发扬连续作战、锲而不舍、不断探索的精神。这几天,队员们都很困,因为每天都睡得很晚。老胡说,精神是第一位的,希望大家提起精神。我们打算明天返回松柏镇,补拍海南鳽的照片。因为在武山湖水库时,原来的胶卷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