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晨景(外四首)
作者: 兰国炎在两栋楼间的电话线上
一只褐色的松鼠来回地寻觅
在围墙外的公园里,阳光热烈
榕树的投影浓重而阴凉
一个孩子跌跌撞撞
跑过二十年到达她的母亲
回头再跑二十年,到达母亲的母亲
母亲们弯下腰,双手抓着脚
仿佛两把漂亮的中国锁
那个老头拄拐走了六七步
僵硬地落回轮椅中
河中污水闪着光,缓缓流淌
另一岸,建筑机械呻吟
伸展爪牙,像在练操
暴雨过后
在长久而狂暴的倾泻后
天又亮了,雨丝还挂着
玻璃般的落叶装载世界的碎片
从临时航道驶离
我从长巷走向雨的尽头
沿途的窗门陆续摊开契约
但我已用乌云签下闪电
只听到渐远的雷声
收起行人共同的伞,饭店老板
向我描摹恐惧,说自然的怒气
可以将人驱逐回人的内部
此时十二点钟指向两个时辰
预感酿造了预感,暴雨始终会
再来一次,直到最后一次
致里尔克
一
我的心啊——四壁爬山虎
阴云淌绿叶,从三毫米的拂动
即刻辽阔的一方圆
我不在你的预感中
我已是你房间里旋转的风暴——
问题紧随着答案
答案紧随着问题
二
吊兰吊吊篮,开花两星期
阳光和雨的追逐
我的脚步烙下了自然法的铁律
和你的日晷仪
宇宙银河地球上的中国
火石弧行上空
轻轻沉沉。仅仅一天
炖一锅秋日
三
面佛的钟,“我没有时间。”
面钟的佛,“我没有教宗。”
海海与山山的问答
呼呼和嘶嘶
这半首诗的月亮寄给你
请抛弃在右脑边的布里格
务必坚决地隔离
晚高峰
惨白的巨型鱼骨架上,蛆虫蠕动
麻木而本能地相互攀行
夕阳被红灯和街火取代,在重峦的腐肉后方
留下一个惊愕的鱼眼窟窿
夜晚跟着取消了,从烂棉被般的云团里
扑来一只彩色的铁鸟
一年的最后一个早晨
房东女儿的笑声穿透两堵墙
把我笑醒,不迟也不早
世界依旧是即刻消逝的模样
空气里充满初始般的乐趣
我日常于飞翔,为昨天的半首诗
量了咖啡,直至把末尾的逗号改成句号
我吓了一跳,苍蝇般掠过屋里所有的表面
像水鸟拉开湖面上的独幕剧,好了
昨天已不属于我,今天也不是
随着一声吱呀,我的窗玻璃
和白色的山茶花在院子里大肆开放
又是阴天,又是空壳子嚎啕的嘴
重新哭一次已没有必要,唯有惊美
唯有不绝如缕地抓起和放弃
我穿上一对肥皂鞋,跌打狭峭的长廊
决意把正路走歪两寸
兰国炎,现居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