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取游戏(中)
作者: 夜
前情回顾:
书接上回,在这个用各种“副本”提升工作效率的社会,社畜蒋晨钟唯一的娱乐只有抽“记忆盲盒”。本以为用了视频监控+外挂程序能够欧气上身实现SSR十连抽,没承想只被一个“SR”打发。好在这段香艳至极的“SR”因缘际会地让蒋晨钟脱了单,原本只是为了浪漫想将女友的美好记忆悉数追回,却意外收集其中一块充满暴力的碎片,一具男尸让整件事情扑朔迷离了起来。
4
第二天,蒋晨钟直到中午才给小瑾发了第一条消息,问的是午饭吃了什么,而她没有回。他安慰自己,也许她在忙,餐饮业错峰吃饭才是常态。
下午,第五条消息没有得到回应,蒋晨钟慌了起来,小瑾不会因此去报警了吧?虽然严格意义上这算自首,而且事情没头没脑,难以确认,但毕竟不无可能。想到这里他按捺不住,借着去上厕所的机会拨打了小瑾的电话。
“喂。”当小瑾的声音出现时,蒋晨钟承认自己松了口气。
“小瑾,我……”
“别在电话里说,我们晚上见面聊吧。”
声音很坚决,听起来不像是警方教的台词。而且他蒋晨钟是谁?是个人信息一目了然的上班族,不是行踪飘忽的通缉犯,如果要逮捕他,上门便是,根本不用设什么圈套。
“好。”蒋晨钟干脆地挂了电话。小瑾愿意聊,这就算是好消息了。
当晚,小瑾约他在她家里见面。这又是一个好消息,至少没有把他当杀人狂防着。
气氛不像昨夜那么拘谨,蒋晨钟接过装咖啡的马克杯时触到了她的手,她没躲开。
“我们谈谈。”
谢天谢地,这不是分手的开场白。蒋晨钟很庆幸小瑾不是那种遇到问题就把脑袋埋在沙子里逃避的人,他本来准备了一番话来说服她他俩现在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却发现完全用不着。小瑾和他心平气和地把情况梳理讨论了一遍。
很快,他们就得出了一些基本结论:
两人不但不记得自己杀过人,而且那具尸体他们也都不认识。他们都没有过长期的记忆空白,那就意味着这个死者并非他们熟知的人,甚至也许根本就不认识。这么说来有很大可能是误杀甚至一场意外。
这让两人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但剩下的就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了,比如尸体哪儿去了?记忆片段的最后,蒋晨钟显然打算处理掉尸体。他无法想象自己成功了,但如果失败了,如今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此外,事情是在哪儿发生的?两人都不记得见过那间厨房,那么这应该是只去过一次的地方,说不定是死者的家。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才走到了当时的地步)更是无从推测。“你平时会不会跟人打架啊?”“你有没有欠债?”“是不是有谁吃你的醋?”漫无边际的互相发问很快就沦落到了和心理问卷差不多的程度。
“哎,我真是的,干吗要把这么危险的记忆拿出去卖掉啊?!”小瑾懊恼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蒋晨钟赶紧拉住她的手,“这不能怪你。”虽说同样的疑问在他心里也冒出来过。
“怎么不怪我,这就是我干的嘛!”
“哎,”蒋晨钟叹了口气,“毕竟发生这样的事,想彻底忘掉也很正常。”
这是实情,“转让记忆”带来了一种附加功能——彻底的遗忘。就好像为治疗心脏病发明的伟哥最后在别的领域大展拳脚一样,“转让记忆”在那些经常让人生充满后悔的人群中十分流行。那些被遗忘的疯狂行为简直可以视为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人干的,负罪感和已经忘记一切的人绝缘。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继续过太平日子而转让记忆的人,数量想必多得惊人。
“但我可以选择好好保管起来,或者交给别的人啊,为啥要卖给盲盒公司啊!”
说得没错,她完全可以像那天要求蒋晨钟“一块钱转卖”那样。卖给盲盒公司实在是太过危险了。蒋晨钟对此不是没有不满,但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更让人意外的是盲盒公司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这种记忆拿出来拆分发售了。这是一种工作疏漏吗?蒋晨钟不这么认为。
一种更大的可能是:盲盒公司才不管你的记忆里藏着什么可怕的内容,合法不合法,甚至有可能故意拿来作为噱头,只不过没有公开宣传,只待买家之间口耳相传罢了。
玩了那么久盲盒,蒋晨钟终于发现自己仍然像个小白。他开始想,是不是在比他更资深的高级玩家中,这样的记忆商品早已见怪不怪了。
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他可以高枕无忧。这次的卖家就是因为认识到这是奇货可居的犯罪现场才开了那么高的价钱。买到其他碎片的人,可能看到更加确凿详细的犯罪行为,他们的态度就未必是“这可以拿去卖钱”了,如果他们觉得有必要报警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劝解仍在懊恼自己行为的小瑾,把注意力集中到当下,“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你也不记得了呀。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其他的记忆碎片都收回来。”
“哎,对啊!这段记忆前后肯定还有别的记忆,我别是一股脑儿全卖了吧……还有,还有你的记忆,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蒋晨钟点点头,出于对自己的了解,他倒不觉得自己也会做出把记忆卖给盲盒公司的事。就算他确实有一段杀害了某人的记忆,此刻它也多半安然无恙地躺在某个已被他遗忘的地方。
但等等,他真的了解自己吗?在短短一天以前,他相信自己会杀人吗?
“上Zhuiyi看看,还有别的人卖吗?”小瑾焦躁地提出建议。
蒋晨钟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查看,但很快明白这没用。“没用的,我们不可能靠这个办法把所有碎片都买到,再说……”
“再说什么?”
“我担心继续这样求购,会很危险。”
“怎么说?”
“之前的那个家伙,没准已经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了。”
小瑾浑身一激灵,“他会去报警吗?”
“不会。”蒋晨钟回答得很快,与其说是因为早有成竹在胸,不如说是为了给她和自己信心,“那家伙看起来胆小怕事,应该会明哲保身,而且报警他没证据,没头没脑地说自己看到一段杀人的记忆,又说不清谁杀了谁,警方不会理他的。”
“哦,也是。”小瑾看起来放心了点。
“但我担心,他可能会关注我的账号,如果发现有别人再想来跟我交易,可能会去提醒别人。”
小瑾咬了咬嘴唇,“你,后来联系过他吗?”
“他把我拉黑了。”
“那、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小瑾着急了起来。
蒋晨钟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自己也并没有想清楚的思路,“那家卖盲盒的公司‘潘多拉’,好像是我们公司的客户。”
小瑾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能问他们把记忆要回来?”
蒋晨钟摇了摇头,“我们只是给他们提供安全服务的,不涉及他们的具体业务,而且,没有正当理由,这样私下拜托的话反而会引起怀疑。”
“那你能不能……”
“什么?”
“你不是个程序员吗?跟黑客差不多吧?”小瑾说这话时期待的眼神,让蒋晨钟感到一丝危险。
“你是想让我……去偷?”
“别说那么难听。我只想让你去查一查,那些记忆卖出去多少了,都被卖给谁了。这应该不难做到吧?”
蒋晨钟想了想,“理论上,每台机器每次卖出的是哪个盒子是会有记录的,也会记录每笔交易买家的相关支付信息……所以,应该可以。”他一直知道,虽然商品对顾客来说是“盲盒”,但是顾客对销售商来说可是透明的,在这个人人都用电子货币付账的时代,他们的个人信息是可以根据交易记录查到的。
可这是犯法的。
但杀人已经犯法了,不是吗?
蒋晨钟在脑海里自己预演了一遍这段对话,也就没有开口。小瑾手里那个马克杯上的“小丑女”哈莉·奎茵笑靥如花,比蒋晨钟那只杯身上的小丑嘴咧得还大。
第二天上午,蒋晨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思考计划。首先他得鼓舞一下自己,这不难,1080公司的业界翘楚地位让他庆幸,如果自己加入的是一家小公司,而不是“潘多拉”的网络安全供应商,现在就没有机会借此搜集情报了。他故意没有让自己细想:如果是那样,他就会经历另一种人生,现在也许根本就不会有这些烦恼。
然后是选择大致的行事方向。最直接的做法是主动去向陆总监提要求,把自己纳入服务“潘多拉”的团队中。但这并非好主意,一来给“潘多拉”服务不是什么很有挑战性的有趣工作,他不知道怎样解释才不会让陆总监起疑;二来万一探查工作露了马脚,也不太好脱身。
所以为了减少后患,就不得不采取麻烦一点儿的办法。
服务“潘多拉”的技术团队是和蒋晨钟水平相当的同事,他可不敢轻易招惹,但客户部的对接人就不同了,这种只擅长和人类打交道的“麻瓜”,既没有能力,也不会想着防备自己公司的技术人员。
1080在这一层大办公室里总计有六个部门开放式办公,陆总监对此反对过,认为开发人员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但恰好手底下有人听重金属忘插耳机,让他的主张在老板那儿无疾而终。现在,这给蒋晨钟实施计划带来了便利。
客户部的赵伟坐在离开发部二十多米远的座位上,当蒋晨钟端着咖啡杯“恰好”踱到他身边时,他电脑屏幕上突然冒出来的小猪佩奇、皮卡丘和派大星们才蹦跶了七八秒——这时间经过精确计算,不长不短,足够引起他的注意,又没长到让他来得及向别人开口求援被截和。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电脑突然就这样了。”
“我帮你看一下吧。”
赵伟忙不迭地让出了自己的座位,眼前的“开发部热心同事”(好像是姓蒋吧?)当仁不让地一屁股坐下,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摆,噼里啪啦对着键盘一通敲,“哦,问题不大,很快能好,那个……”蒋同事看了咖啡杯一眼,嘴里似乎在斟酌着措辞。
赵伟是客户部的精英,要不也不能负责“潘多拉”之类的大客户,眼力见儿属实一流,只不过平时不会用在别的部门同事身上而已,“你要咖啡吧?我帮你去倒,要哪种?”
“焦糖玛奇朵,谢谢。”
留香牌胶囊咖啡机煮好一杯咖啡耗时三分钟,蒋晨钟做完以下这些事绰绰有余:从赵伟的邮箱列表里把“潘多拉”的联系人找出来,发去一份事先写好的邮件并且消除掉所有痕迹,外加把刚才自己发来的小恶作剧代码清理干净。
赵伟从茶水间走回来时,一切都已处理完毕。蒋晨钟微笑着接受了致谢,回自己座位时双手端着咖啡杯,以防初次做贼的紧张从杯子里泼溅出来。
一个多小时以后,“潘多拉”的那位邮箱收件人(当然也是个“麻瓜”),点开了一个看起来只是服务列表、却大得反常的PDF文件。几秒钟后,蒋晨钟就被添加到正牌维护人员的管理权限列表之中。从此刻开始,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为“潘多拉”服务的技术团队的一员。
之后的工作就纯粹是力气活了。“潘多拉”的数据库里,记录了小瑾卖给他们的记忆以及这些商品被怎样加工、分拆,然后被运输到了哪一台盲盒机子里,什么时候被卖掉,等等。
这些信息当然都经过加密,还有不少用的是AES算法①,虽然不能直接破解,但如果你知道几个备选答案,就很容易验证。蒋晨钟根据小瑾作为记忆主人的特征,查询到了相关的交易记录,发现收购库里来自她的记忆只有一段,一整段——也就是说,那段“杀人记忆”与和蒋晨钟做爱的记忆前后相连。而这段记忆,被拆分成了多达46个片段。
“真他妈的黑!”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意味着需要回收的量很大。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46段记忆中,目前只有13个装了盒卖了出去,剩下的有19段还在公司仓库里,另外14个身处不同的盲盒机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