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腹地的女性琴歌
作者: 尚毅欧洲文坛“半边天”的女性文学创作国内介绍不算多,中欧女性创作的介绍就更少;而对安静如处子的斯洛伐克女性创作的介绍则少之又少。斯洛伐克国土面积虽不大,却拥有令世人艳羡的风景独异的塔特拉山,拥有享誉世界的“欧洲文化之都”、魅力“城堡之城”科西策。在这片小而温馨的土地上,到处留有历史的踪迹、文化的倩影。这里的民众宁静而淡泊、似与世无争又不乏聪明,过着如田园牧歌般的闲雅生活。斯洛伐克的女性美丽聪慧,充满活力,在众多行业都能看到她们活跃的身影,在一众领域都颇有建树。斯洛伐克诗坛同样也活跃着一群出色的女性诗人,她们用温婉抒情的纤秀文笔抒写出独具女性魅力的动听诗篇,如琴弦上弹奏出的一曲曲曼妙优美的歌。
笔者整理了在斯洛伐克教学时学生甘露(Daniela Drdáková)推荐的该国女诗人安娜·昂德雷科娃(Anna Ondrejková)的九首诗,及学生高佳丽(Gabriela Zríniová)推荐的玛丽亚·拉祖索娃-马尔塔科娃(Mária Rázusová-Martáková)、哈媚丽(Katarin Hlalová)推荐的玛利亚娜·施米德勒(Mariana Schmieder)的各一首诗。让我们一起来聆听来自欧洲腹地的女性琴歌吧。
安娜·昂德雷科娃,1954年4月28日出生于斯洛伐克北部城市利普托夫斯基·米库拉斯,毕业于利普托夫斯基·米库拉斯中学,现工作于利普托夫斯基·米库拉斯图书馆,住在博布罗维茨附近。她的第一首诗发表在20世纪80年代的《新词》杂志“青年诗歌”栏目上。作品通过发自内心的抒情表达,独特地表现出她的真诚和脆弱。她不仅是诗人和图书管理员,还是业余剧团的演员兼编剧,已为剧团写了几部剧本。近年来,昂德雷科娃不断提高自己的“沉默美学”思想,用最少的语言表达最强烈的情感,在20世纪斯洛伐克诗坛上,以独有的形式表现内敛且清晰的抒情诗意。她最著名的诗集有:《当歌曲持续》(1975)、《雪新娘》(1992)、《满是孔雀的悲伤的苹果树》(1993)、《失眠症》(1994)、《蜂蜜血》(1998)、《乌鸦梦》(2000)、《伊索达:梦想,给特里斯坦的信》(2010)和《焦虑》(2013)。《伊索达:梦想,给特里斯坦的信》2010年获得斯洛伐克最著名的文学奖“斯洛伐克作家协会奖”。
桦 树
我想和你交换一个地方
这里,就在这里吧,
我想代替你
变成一株桦树
深深植根于土地,树冠
任凭风的摆布
通过宽宽的豁口。
在此伫立
在此悲泣……
让我们俩交换吧,我给你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我会和你交换血液。
我们中谁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走入人海,
我如同高高地站在草丛中
等待着雨的洗礼。
他会洗去触摸过我的那些陌生的手
和刻在我身上的刀痕,
他预言我将是一片纯白的处女地
铺展开一卷金色的火花。
生死之间,我们如此紧密,
让我们交换位置,
让我们交换血液。
我是活着,还是……
我悄然放弃了未实现的梦想。
梦想?让我们一起喝下毒药吧!
好吧,仍旧因渴而亡吧。
在炎热中短暂地睡去,
我们度过了一个无尽的漫漫长夜……
在另一种时空中,突然不再是我们自己,
盲目啊,盲目!始料未及地
去爱吧。那一个
我们遥不可及的存在,
既不能天长地久
也没有切肤之痛,
因此我也不一样了。
我没有改变吗?
怎样才能在羊群中区分受伤的羊?
让我从恐惧的抚摸中脱离
难以愈合的伤口,扭曲
又老又丑的老妪,不成熟、无能,也许还有错误……
音乐,也许是在责备
往昔童年时代
就误入歧途,
我将揭示根源,但我不会
啜饮。无语,无衣
过去的我们,是一无所获,
将会发生什么,一天
也没有更多了,没有舞蹈,
也没有死亡,你的奥菲利亚
我们中谁先
扔的石头?
我不记得了,我的思绪已模糊……
是谁?
是谁?
平 凡
灰色的云
在海面上卷积成白色,
我们仿佛北方的天鹅般蜷缩在一起,
羞怯的我们跌跌撞撞地向岸边走去。
带着压抑的痛楚,我们在秋天的序曲中缩作一团,
风暴消逝在寒冷的
细雨中,
我赤裸裸的双眼
在泣血,
羽毛
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
冰冷的云,如羽毛飘荡在稀薄的空气中。
什么也没发生
在一个微暖的夜晚,我们几乎无法呼吸,
从帷幕中滴落的,不是血,
而是困倦的蜂蜜黏液
垂落扭结成辫子;
什么也没有发生。
写一首诗,让灯光暗淡,
然后兀自垂泪,不久,再没有
暗夜。把头枕在地上,
倾听清晰可闻的地下水流声
广袤遥远的海洋,一切
皆在清醒的边界之外:扔掉
桃金娘和猫的黄金王冠,
最后,忘却一切
只剩下未来。
在这之后,你终究还是不会留下来吗?
在炎热、灿烂的早晨
从头发中梳理出残破的蜜蜂;
当我们停止等待的时候,
然后……
几乎什么也没发生。
我从海中来
盐粒将永远
从我身上洗掉。
我踏浪而来
岩石在我脚下
生长,
杂草丛生的
花园
底下有泉水喷出。
依然裹挟着我,
刮去了我臀部的鳞片,
有鱼被抛掷出来,是我忧伤的姐妹们
我的腰间仍有一条黑带
它在诅咒我。我是
一条美人鱼,
刻下的标记
它不是为了歌唱;
既不是为了活着,
也不是为了死亡。
我是造物者未完成的作品
大海不会再带我回去
我无法再活着回到海里。
满月,像一条燃烧的狗
傍晚轻灵的苍穹,好似天堂!
我没预料到这里会有人,
中了忠诚、欲望和静默的毒,
发光的阶梯正在坍塌,
显露出喧嚣的
河山。
就连这首诗也会像一条破损的拉链一样断裂,
不由得在心中嘲笑。——谁的
心中?
我们还没有彼此认同?
不是孤单,而是孤独
不是悲伤,而是没有欢乐。
不是被抛弃,而是备受冷落。
我不是我自己的,但我又不属于任何人。
跟谁都不熟识,又和任何人待在一起,但……
不被拒绝,却也不受欢迎。
既没有根,也没有翅膀。
没有人苛责我,也没有人纵容我。
没有人排挤我,也没有人给我支持。
不是漠不关心,却也不对我关爱。
穿着亚麻衬衫的我没有受伤;
我眼睛不瞎,却认不出来你,
没有生病,但我却已在你那里死去。
草丛中的变化
那时,森林在我们背后嗡嗡作响
—— 一片新的海洋——
我们坐在下面的草地上,
在大地的原点
如此多的生命映入眼帘,
永恒的联结,神秘的密码……
正当此时,突然,
我通过棱镜看穿了世界
蚂蚁和小草,
自然界最微小的存在。
我坠入了
那片未知的海洋,
我清澈的血液也变作那相同的嗡嗡作响的声音。
即使入海,我也会翩然起舞
也许我会安然无恙地出来,
也许水流将带我穿越黑暗。
有红色印迹撕裂的
鱼冠
也许我不会回来。
我的双膝走到了夏天,
而嘴里却含着冰花。
玛丽亚·拉祖索娃-马尔塔科娃,1905年6月28日出生于维勒比察,1964年8月5日逝世于首都布拉迪斯拉发,死后葬于家乡维勒比察。玛丽亚是诗人、小说家、儿童文学家、编辑和翻译家。毕业于普雷绍夫的教师学院,在多尼·斯尼和马丁城任教,后因病离职,投身于文学。曾任文学杂志《阳光》和《美言》的编辑。出版诗集《从春到冬》(1939)、《一次愉快的聚会》(1946)、《火烈鸟》(1948)、《兹沃林切克》(1950)、《五彩缤纷的花园》(1953)、《天秤之歌》(1953)、《流浪的鹅》(1953)、《春鸟》(1980)等;散文集《第一花环》(1954)、《扬诺西克传》(1955)、《男孩的夏天》(1956)、《第二花环》(1957)、《朱纳卡·帕索瓦奇卡》(1962)。
受伤的桦树
大大的月亮,金色的光
亲吻着桦树的叶,
“小桦树,小桦树,
告诉我
为什么你整日整夜地哭泣?”
桦树抬起头,仰望天空,
洒下眼泪,
她轻轻地亲了亲自己的树叶:
“小月亮,我亲爱的朋友,我要死了!”
“什么——?”月亮对着山丘呼喊。
“什么—— ”山丘呼应着,一遍,两遍,三遍……
“你不舒服吗?
你可是这里最漂亮的桦树!”
树干柔弱地呻吟:
“孩子们伤了我的心,
他们用斧头砍进我的身体,
我的血仍然在流淌!”
月亮沉沉地睡去,
新的一天到来
树叶在哭泣,树干也在哭泣,
在一个温暖的星期天,
受伤的桦树
死了。
玛利亚娜·施米德勒,1977年11月2日出生于多尼·库宾,本科毕业于普雷绍夫大学区域发展经理专业,研究生就读于艾伯哈德·卡尔大学欧洲研究专业。在研究生学习期间,开始在卢森堡欧洲公共行政学院担任科学助理,组织教育和专业研讨会,提供研究和专家咨询,目前在斯洛伐克驻华盛顿大使馆领事和签证顾问处工作。作品集《红色的爱情书》是其诗意创作的首秀。
长大成人
爱
我们都是成年人,
穿过芳草萋萋,
我们长大了。
他们已经到达了宇宙
布满无法辨认的星辰,
还将发生什么?
——我的梦想
——和你的希望。
说爱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的爱
那不是爱
才是我们的爱。
(尚毅:河南省轻工业职工大学基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