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母亲
作者: 付秀英我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但她那慈祥的面容仍时时浮现在我眼前。
母亲出生在旧社会,刚满16岁,就和我父亲结了婚。父亲比她小3岁,那时还在上学,祖父在外村银匠炉工作,奶奶身体有残疾。母亲从一进门开始,就挑起了家里的重担,不仅要做饭、洗衣、纺棉花、织布、做衣服等,还要做农活。
母亲生育我们姐妹4人,我是老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妹妹。
从我记事起,每天天不亮,母亲就起来做早饭,然后把屋里屋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姐姐和我一天天长大,我们会帮助母亲喂猪喂鸡,照顾妹妹们。
我六七岁时,母亲晚上经常带着我和姐姐纺棉花。在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一边纺一边教我们唱一些当地流传的歌谣。我和姐姐学母亲纺着唱着,都非常开心。
那时农村没有女孩去上学,母亲克服一切阻力和压力,坚持让我和姐姐去上学。
她买来颜料,把自己织的老粗布染成深蓝色,给我们缝制了新书包、新衣服和新鞋子,还把家里的鸡蛋拿到集市上卖掉,给我们买来笔、墨、纸、砚。
我和姐姐看母亲为我们上学这样辛苦,又心疼又感激她。
上到小学四年级时,姐姐看母亲的负担太重,就辍学回家了,想帮母亲分担一些家务。
我该上小学五年级了,由于我们村里的学校没设五年级,我只好到5里之外的乡里去上学。
我们村有8个孩子去乡里上学,只有我是女孩。祖父坚决反对:“一个女孩子天天和一帮男的跑来跑去,成什么体统!”
我父母都支持我去乡里上学,千方百计做祖父的工作。最终,祖父总算同意了。我激动得抱住母亲跳了起来。母亲非常严肃地对我说:“孩子,你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学习,做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之后,我每天都带着母亲精心准备的干粮,穿着干净的衣服和鞋子,步行到乡里去上学,下了晚自习借住在同学家,第二天中午步行回家吃午饭,然后再带上干粮,返回学校。
冬天特别冷,母亲心疼我,到学校同老师商量,能否让我搭老师的伙吃饭。老师同情我,同意了母亲的请求。
那时农村特别困难,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根本吃不上白面。母亲用布袋装上玉米糁、杂粮面和一些蔬菜,用独轮车给我送到学校。
母亲在旧社会缠过脚,4个脚趾全都在脚底板下压着,真的很难想象,她推着独轮车走那么远的路,脚该有多疼!
我很心疼母亲,可她为我终于能吃上热乎饭满心高兴,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
小学毕业后,我考上了郑州一所中学,母亲非常高兴。可到了开学的日子,她又为我的学费愁得睡不着觉。她把家里种的黄瓜、豆角、青菜等都挑到集市上去卖,还把所有的鸡蛋也卖了,总算凑了几十元钱。
那时我13岁,母亲非常不放心,含着眼泪把我送到村头,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注意安全,好好学习。我已经走出很远了,回头望去,还看到母亲仍站在村头……
临近期末,我的钱花完了,不得不给母亲写信要钱。母亲万般无奈,给我回信,说她再也凑不到钱了。
为了不让母亲再作难,我给老师说明情况后,辍学回家了。
我身体好,个子又高,回家后不仅帮母亲干农活,还在村里的夜校当老师。
后来,我到一家煤炭基本建设单位工作,再后来结婚生子。
母亲为减轻我的负担,让我安心工作,来帮我操持家务和照看孩子,同时把我只有7岁的小妹妹也带来了。
转眼到了1960年,国家处在非常困难时期。
我每月定量26斤粮食,我爱人30斤,全家5口人就靠那不到60斤粮食来维持生命。
为了充饥,母亲经常去山上挖野菜、拾地瓜、摘树叶,后来连食堂扔到垃圾堆里的菜叶和南瓜瓤,她都捡回来给我们吃。
那时,我们每顿都只能喝一碗稀饭。小妹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母亲总会把自己的稀饭偷偷倒给小妹,自己只喝几口。我看在眼里,很心疼,但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只能假装不知道。
不久,母亲因为严重缺乏营养,得了浮肿病,而且病得越来越重。我只得放下工作,请假带她去西安看病。谁知,我们刚到医院挂上号,我就突然昏倒了。我醒来时看到母亲在大声哭泣,边哭边喊:“快来救救我的孩子吧!”看我醒来,母亲说什么也不愿看病了,坚决要求回家。
我因身体严重缺乏营养,也得了浮肿病,只好给舅舅发电报,让舅舅来把母亲接回了老家。
之后,我带病坚持上班,发了工资就给母亲寄一点儿让她看病。可没过多久,母亲还是去世了。
我万分悲痛,一直为母亲病重时没能陪在她身边而愧疚。
后来姐姐告诉我,母亲去世的前两天,含着眼泪对她说:“你两个妹妹(指我和三妹)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她们虽然没能回来照顾我,但都尽了责,送钱又送粮,不然我们在老家早就饿死了。今后我不能照顾你们了,你们姐妹要团结好,互相帮助、互相照顾……”
我听了泪流不止。之后,我对三妹和小妹照顾有加。三妹成家后,我一直带着小妹,给她找工作,又一手操办了她的婚事。
如今我已经88岁,安享晚年的同时,一直很怀念母亲。她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却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好好的。我想,我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过好每一天,让她在九泉之下安心。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