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就是陪她一起“玩”

作者: 丹颜

泼泼洒洒、敲敲打打、点点刷刷……手法前卫,随性潇洒,在短视频中,九旬奶奶泼墨作画,像一把热情四射的火焰,引来四千多万名网友围观。身为画家,罗科通对奶奶的“走红”很意外,他教奶奶画画,给奶奶拍绘画视频,其实都是为了让她玩。

别让奶奶住在摄像头里

“奶奶,您现在火啦!比我厉害多了。”罗科通大声笑着对奶奶说。奶奶叫伍桂兰,已经94岁了。“哎呀,画着玩的嘛。”老人谦虚地摆摆手,笑容绽放在脸上,孩童一样天真。

伍桂兰家在广西桂林荔浦东昌镇,是一名农家妇女。她养育了四个儿子和四个女儿,最大的女儿72岁,整个大家庭有六十多人,是真正的五代同堂。在村里人眼中,她绝对算得上福寿双全的幸福老人。

老伴去世后,伍桂兰舍不得老院子,一个人在老家住,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担心她一个人住会出意外,儿孙们在老宅里装了摄像头。通过摄像头,罗科通经常看到空荡荡的老宅里,奶奶一个人进进出出。

罗科通自小在奶奶家长大,和奶奶最亲。长大后,罗科通离开家乡去外地读书、学画画,事业顺遂,成为青年画家。

工作越来越忙,罗科通和奶奶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一次回家,他发现,奶奶的背更弯了,腿脚、听力也不如从前。一连几天,奶奶瘦弱蹒跚的身影在他脑海盘旋不去。于是,罗科通决定回老家发展,租一套大房子,一半自住,一半作工作室,把爸爸、妈妈和奶奶都接到一起,工作生活两不误。

带着奶奶一起画画

2021年,罗科通回到老家荔浦,在城区荔松路租下了一栋六层的楼房,开了一家画室,奶奶也搬进了罗科通安顿的新家。

奶奶操劳惯了,总想做点什么帮帮孙子,谁知她想收拾屋子,就立刻有人抢过抹布;拿起拖把,就立刻有人喊停,“您歇着,我们来。”就这样,在全家人的“不懈努力”下,奶奶很快就厌烦了,“这里没意思,我要回家。”

回家?奶奶到底哪里不满意?罗科通犯了难,孝敬老人,家家不都这样吗?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一天下午,罗科通在画室专心工作。一转身,发现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看他作画,特别认真。他随口问了一句:“奶奶,要不要一起玩?”奶奶痛快答应。

罗科通给奶奶铺上画纸,拿了笔墨。奶奶兴致勃勃拿起毛笔,在画纸上画了几笔,好像树干的样子,“那个颜料可不可以给我用?”“行啊,您随便用。”罗科通想,只要您老不闹着回老家,怎么都行。

没想到,奶奶这一画就上了瘾。不一会儿,奶奶交出了作品。一个简单的树木轮廓,却用上了蓝色、绿色、明黄、锗黄、银红、胭脂等多重颜色……虽然不成体系,罗科通却惊喜地发现,奶奶用色大胆繁复,色调明快,特别有绘画天赋。“奶奶,您真是画画天才,要不我教您画画吧。”“我能学吗?”奶奶小心翼翼,却又充满期待。

说是教学,罗科通没真让奶奶发奋刻苦,主要以玩为主。他还用手机记录下奶奶创作的过程,剪辑成一分多钟的视频,引来全家人围观。“奶奶,您是大画家啦!”“外婆,太了不起了!”听着大家的夸赞,奶奶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看奶奶喜欢,罗科通在三楼给奶奶开辟了一间画室。祖孙俩还发明了不少玩法,用大水舀倒上各色颜料,用吹风机吹出纹路,粗笔刷,细笔点,小房子的窗户,奶奶干脆沾上墨按个手印上去……松枝、竹叶,沾上颜料,或点或拍或印……金珠倒在纸上,再泼上几杯颜料,抬纸走珠,颜料珠子滚动到各处,滚滚,搓搓……水墨山水,跃然纸上,奶奶潇洒掷笔,一派大师风范。

2023年10月1日,罗科通发布了一条奶奶创作泼墨山水画《森林》过程的视频。凭借老到的笔法、豪放的气质、婉转的画风,奶奶迅速圈粉。短短两天,视频播放量达1700多万次。

离开并不是生命的终点

《林深见鹿》《泼彩星空》《峡江春晓》……奶奶为数不多的十几幅作品,被网友们争着求购。

考虑到奶奶的身体,每天作画的时间不长,一条一分多钟的视频,往往是奶奶背后十几天的努力,所以奶奶的作品特别珍贵。盛情难却,罗科通只售出了一幅,几千块的收益,全部给了奶奶。见自己的作品能挣钱,奶奶的创作热情空前高涨,时不时要“工作赚钱”。罗科通哭笑不得,赶紧把剩下的画都收藏了起来。

画画打开了一家人和奶奶沟通的双向通道。因为有了共同语言,奶奶喜欢没事就去看罗科通和同事们工作,然后点评一下。大家都配合着点头。偶尔,奶奶也会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偷偷塞进罗科通嘴里,这是奶奶的专宠,就像小时候那样。

罗科通渐渐找到了和奶奶的相处方式,孝敬老人没有模板,不只是物质上的满足,还有精神上的理解、欣赏和关爱。奶奶想做点家务,就随她去,权当锻炼身体。奶奶要回乡下小住几天,他也不再拦着,赶紧开车送回去。不过奶奶很讲信用,回去几天就主动要求回来了,“她割舍不下画画,更舍不得这个家。”

在罗科通爱人眼里,奶奶是一个“90后美少女”。她做面膜,奶奶也来凑热闹。“奶奶,要不要来一片,可以去皱纹的。”“好呀。”敷上面膜,奶奶还不忘点评下,“冰冰凉凉,好舒服的哦。”

热爱生活,对一切充满热情,是奶奶留给罗科通最大的财富。不过,对奶奶的绘画天赋,罗科通始终不解,直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陪奶奶在六楼天台上作画时,才有所顿悟。奶奶站在桌前提笔创作,他在一边递工具、打下手,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罗科通恍然大悟,奶奶画画的“天分”背后,或许和爷爷有关。

爷爷曾是镇上有名的手艺人,木工、雕刻、画画、唱戏等样样精通。爷爷干活的时候,奶奶经常在一旁帮忙,递个刻刀,偶尔也帮着描个样子。小时候,罗科通和堂哥跟爷爷学画画,学雕刻,奶奶手里忙着家务,总时不时地看看他们,眼神中除了怜爱,还有羡慕。奶奶伴着爷爷,围着锅碗瓢盆转了大半辈子,曾经的梦想,随着爷爷的去世也一并熄灭了。罗科通庆幸,自己再次帮奶奶点燃了心中那份热爱。

奶奶仍在忙碌着,每点一笔,画纸上色彩就又丰富了一些。头顶是蔚蓝的天空,几片云朵悠悠飘过,绚烂的阳光将奶奶花白的头发织染成浅金色,这幅画面深深定格在罗科通脑中,这是他心中最美的画。

2024年2月10日,奶奶在午睡中安详去世。送走奶奶的那个夜晚,罗科通点开奶奶的视频,回忆起和奶奶相处的时光,那些温馨的回忆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他说:“奶奶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我们身边陪伴。”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编辑 钟健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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