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罗哥家走访

“姨妹，你来了没？”两个月前的一天上午，坐在面包车上的我接到了帮扶户罗哥的电话。“快到了。”我一边回答，一边轻轻地拍了一下司机的肩膀，暗示他加快速度，以免到罗哥家时又吃闭门羹。“快到了就好，我在家等你。”罗哥说完就挂了电话。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昨晚跟罗哥通话时他说他要出去做工，今天却专门在家等我，不会要给我出什么难题吧。在车子行进中，我不由得回忆起与他联系的一幕幕。

一

2018年底，因为工作调整，贫困户罗哥家由我帮扶。为将工作开展到位，我向村主任以及上一任帮扶人打听他家的情况。

村主任不停地给我打“预防针”，说：“小罗这一户，工作有点难做。开始实施精准扶贫时，村里根据每户家庭人口数、人均住房面积以及人均年收入等方面进行综合评价后，确定了建档立卡贫困户名单。小罗家因为人均住房面积和人均收入不达标，经村、乡、县三级评议，最终将他纳入建档立卡贫困户。由于当时他家已经修了八十平方米的平房，按照政策规定，不能像其他住在茅草房的建档立卡贫困户那样获得危房改造和水池修建指标。对此，他心里觉得非常不舒服，认为村里以及乡干部占了他的便宜。每逢上级来人就说村干部、乡干部利用他家的贫困户名额，去帮助自家亲戚朋友获取危房改造和水池修建指标。因此，他对别人，尤其是对村干部、乡干部很敌视，一点都不配合。”

帮扶他家的上一任老干部对我说：“小罗这一户总觉得别人欠他的，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好不容易接一次他的电话，谁知那是他喝醉酒后不小心摁到的。总之，你一个女同志，跟他打交道要格外小心。”

听村主任和上任帮扶人都这么说，我感到诚惶诚恐，于是入户时按照先易后难的顺序，将罗哥家作为走访的最后一站。在走访罗哥的弟弟家时，我趁机向他打听他哥哥的情况，罗哥的弟弟为难地说：“哎呀，你有什么想了解的，直接电话问我哥哥吧，我不方便传达。”

二

去罗哥家那天，我做好了被骂的思想准备，结果他家里没人，我扑了个空。当天晚上，我综合从各处获取到的信息，知道罗哥家一共有七口人，五个孩子都在学校读书，最大的小孩已经在念初中。在建档立卡前，他们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是罗哥夫妻俩四处打零工的工资，家庭每个月收入大概在两千元左右，日子过得十分拮据。后来，在上任帮扶干部的帮助下，五个小孩都住了校，夫妻俩才前往钦州某砖厂打工，两人月收入共六千元左右，家庭条件有了较大的改善。

按照之前村主任的交代和入户时罗哥的弟弟的嘱咐，我决定晚上与罗哥联系一下，避免他以后挑我的毛病。当晚八点多，我琢磨着罗哥应该吃完晚饭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拨打了他的电话。手机里响起音乐时，我心里七上八下，将想说的话默念了好几遍，生怕说错了什么让他生气。然而，第一次通话就以对方拒接告终。

被拒接后，我继续翻阅罗哥的建档立卡材料，发现罗哥只比我大四五岁。我想了想，年龄相近，沟通起来应该问题不大。于是，我给罗哥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信息中表明我的身份，并传达我将竭尽全力帮助他解决困难的决心。

信息发出去后的几天，我突然收到他的短信回复，虽然是短短的一个“哦”字，却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当即回复他：“罗哥，您什么时候有空？告诉我一声，咱们通个电话聊聊。”“今晚。”看到手机屏幕上的两个字，我激动极了。

那天晚上，我拨通罗哥的电话。还未等我开口，电话里就传来他破口大骂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又喝醉了。通话中，我的耳朵一直嗡嗡响，在他反复的骂声中，我好一会儿才总结出，他在抱怨政府没有给他危房改造和修建水池的指标，特别是他家没有水池，放假在家的小孩经常缺水喝。我知道，罗哥夫妇俩在外打工挣钱后，已经于2022年将原有的小平房扩建成两层共两百多平方米的砖混结构住房。按照相关政策规定，无论是刚建档立卡的时候还是现在，他家都不符合危房改造的评价标准。另外，他所住的村子已经开始铺设自来水管道，不久就可以喝上干净的自来水了。但我没有在电话里跟他解释，我知道，此刻再多的解释都徒劳。

等他骂完挂掉电话后，我立即给村主任打了电话，和他商量能否将他家蓄水池的水引到罗哥家暂时解决罗哥家的用水问题，（村主任家的水池就在罗哥家的附近），所产生的费用由我来出。尽管村主任常被罗哥责骂，但对于我的请求，他还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做完这一切的第二天，我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写着：“谢谢。”我想，一定是罗哥的小孩将我和村主任做的一切转告给他了。

三

后来，鉴于罗哥家孩子多、开销大，我又帮他申请了低保，并帮他代缴医疗保险，给他的儿女们送上了书籍，并与他的女儿成为朋友，辅导她们的功课。此外，我还不定期地将国家扶贫政策分享给她们，让她们跟我一起向罗哥做好解释工作。

渐渐地，罗哥开始叫我“姨妹”了。听说，“姨妹”在他们当地，是对妻子妹妹的称呼。我知道，他把我当作亲戚了。我的工作得到了他的认可。于是在一次通话中，我跟他开玩笑说：“罗哥，我也是帮扶干部，你对我有没有意见？”“没有，真没有。”我听到电话那边罗哥的笑声。

2020年，脱贫攻坚全面收官，所有建档立卡贫困户顺利实现脱贫。2021年，全国开始转入全面乡村振兴工作。为了确保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我将继续跟踪帮扶罗哥家五年。

2022年底，我得知罗哥夫妻俩从钦州辞工回家了，于是在他们回家的第二天，连忙入户去拜访。没想到，我扑了个空。罗哥告诉我，他和妻子上街赶集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帮扶四年多，一次面都没见过，我感到非常失落。正当我情绪低落地上车时，突然听到有人喊我。我回头一看，只见罗哥的弟媳拎着一只鸡追了上来，说这是罗哥的一点心意，感谢我这么多年帮助他。我谢绝了罗哥弟媳的好意并电话感谢罗哥，告诉他我下次来一定和他坐下来好好聊聊。

四

“到了，下车咯。”就在我回想往事的时候，司机的喊声将我的思绪拉回。下车后，我和同事快步奔向罗哥家。刚一进他家门，罗嫂就把门给关上，并守在门后。什么情况？我和同事面面相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今天好不容易见了面，说什么都要吃完饭才出门。”罗哥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拎着一只鸡，笑呵呵地说。听到这，我和同事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看这架势，今天这饭不吃是出不了门了。

吃饭的时候，我问：“罗哥，这几年你觉得生活有变化么？”罗哥想了几秒钟，笑着说：“以前哪能和现在比，以前吃又吃不好，穿又穿不好，病了没钱去医院，一家人挤在四处透风的房子里，感觉每一天都在熬日子。现在可不一样了，不但有楼房住、有自来水喝，而且孩子读书不用交学费，看病也有保障。现在的日子，是以前做梦都梦不到的。我想，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到家里，洒在饭桌边上每个人的身上，大家心里暖洋洋的。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