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饸饹面

童年的记忆中，最期待的是奶奶带我去赶集。集市上非常热闹，有卖糖果糕点的、新衣新鞋的、兔子灯的……小贩们操着方言招揽顾客，卖叫声此起彼伏。各种颜色的布料在竹竿上高高挂着，遮盖了半个天空，我仿佛进入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新世界。奶奶的脚很小，但穿着黑布鞋的她健步如飞。她挎着篮子，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手帕里拿出珍藏了好久的花花绿绿的钱币，购买着生活必需品。我拽着奶奶盛面条的篮子东张西望，别提有多高兴了。

有一次，我被一个热闹的摊位吸引了。路边摆放了四五张桌子，桌子旁边摆着几张长凳，许多人围在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有一对夫妻在简单搭建起的大锅前忙着下面条，大锅上方飘散着热气。食客也没有人招呼，新来的客人见有人吃完走了，就找个空位坐下。不一会儿，面摊老板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来，那碗面条随后就被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我看着看着，肚子开始咕咕叫，嘴也开始动起来。奶奶看看我，慈爱地问：“你想吃饸饹面？”原来那碗里装的美味是饸饹面。奶奶看见有一桌人走了，马上带我坐了下来，说：“老板，我们也来一碗饸饹面。”

我正好坐在做面的大锅旁边，眼睛盯着大锅里出了神。只见老板从面袋子里舀了几勺地瓜粉放入缸里，又从一个小袋子里舀了一些青黑色的粉末混在面里，再加入热水中开始搅拌。雪白的地瓜粉变成灰色的面絮，在揉挤下又慢慢变成灰色的面团，最后面团被放到压面的机器里。奶奶说，那叫饸饹床。饸饹床就像一个挂在板凳下的铁壳大水杯，下边透着一排排小孔，当两个人压动饸饹床上的杠杆时，一根根粗细均匀的饸饹面条就从机器的底端盘旋着出来，缓缓地落入机器下的大锅里。大锅里的水花翻滚着，一根根舒展的饸饹面溢散出阵阵清香，几分钟就熟了。

饸饹面上桌了，不等放凉，我就凑到奶奶身边，急不可耐地要大快朵颐。奶奶用筷子挑着长长的饸饹面，塞进我的嘴里。饸饹面既有红薯的甜糯，又有面条的清脆鲜香，特别的香味在齿舌间萦绕，让人食欲大开。我开心地连吃两碗，奶奶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她的牙齿还剩下两颗，笑的时候露出空荡荡的牙床。她嘴角上扬，皱纹也上扬，满头的银发，再加上蓝布大襟褂子和小黑布鞋，像极了一幅浓墨重彩的人物油画。奶奶慈爱地说：“慢点吃，别烫着。”

回到家里，我非常高兴地跟妈妈描述饸饹面的味道。妈妈问我：“饸饹面这么好吃，奶奶吃了多少啊？”我这才反应过来，奶奶根本就没有吃。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一碗饸饹面，现在看来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它满足了我童年对美食的向往，也让我在被呵护中渐渐长大。在岁月斑驳的滤镜下，童年的味道变得更悠长、更梦幻、更挥之不去，进而成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