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揭开一座城市的饮食密码

作者: 沈荻

早餐:揭开一座城市的饮食密码0

早餐虽简,意义重大。不同地域的人文气息,往往蕴藏在市井的一饮一食之间,而早餐,更是在一天的伊始,唤醒了一座城市的热闹与喧嚣。滚烫的豆浆落入空荡荡的肠胃,生煎酥皮咬开那一刻的热烈鲜香,粢饭团在齿间咔嚓作响……这饱足的幸福感,是根植在味蕾上的城市味道,也是润物细无声的烟火人生。

沪上早餐:“四大金刚”、泡饭,以及“点心三巨头”

上海人的传统早餐,被称为“四大金刚”的分别是大饼、油条、粢饭糕(团)、豆浆。其中最有地方特色的当数粢饭糕和粢饭团。它们的创意最初来自上海的主妇们:将前一天剩下的米饭加上盐、猪油等调味料,按压黏合成方块形状,用油煎一煎,就是粢饭糕;如果将米饭捏成饭团,裹着油条、榨菜、肉松,蘸白砂糖吃,就成了粢饭糕。

“四大金刚”里的其他三样也是大多数城市的早餐标配,但上海人还有泡饭。在上海作家沈嘉禄的叙述里,泡饭是上海这座城市的饮食文化基因。对于上海人来说,一碗开水泡饭,既可以将前一天的剩饭消灭干净,又是节约上班时间的最佳选择,配上腐乳、酱瓜、咸蛋、黄泥螺……就是顿简单又不失仪式感的早餐。

“点心三巨头”则是小笼包、生煎和锅贴。我每次去外滩附近,总能看到老字号生煎店门口排着长龙。但若真算起来,上海人始终觉得,还是自家居民区附近小店里的味道最合意。可惜的是,随着城市改造的步伐,曾扎根于里弄文化的传统上海早餐,已逐渐被高楼林立的写字楼、住宅和大型商场所代替。沿街小店消失,路边摊更几近绝迹,招牌簇新、味道趋于统一的便利店及各种面包店如雨后春笋般崛起,想要在闹市中找到一家传统的老式早餐店,也开始变成一件难事。

中原腹地的浑厚之味:水煎包、胡辣汤、浮子酒

河南远近闻名的胡辣汤,以逍遥镇为正宗。汤中有粉条、木耳、肉末,勾以粉芡加稠,下入大量胡椒调味,一碗平平无奇的汤,瞬间就拥有了一份辛辣火热的灵魂。河南传统的水煎包,皮儿厚,肉少,葱多,更多是借一点肉馅儿的味道来增香。这份质朴扎实的饱腹面点,用来中和胡辣汤的刺激刚刚好。浮子酒,就是南方人用来煮桂花小圆子的醪糟,也叫甜酒酿。河南人的浮子酒里,习惯打进丝丝缕缕的鸡蛋穗儿,带着点蛋香。早餐若想吃得清爽些,一碗浮子酒、一块韭菜鸡蛋馅儿的烙菜馍,足以令人心满意足。

河南是农业大省,粮食的高产,造就了河南人注重淀粉的饮食结构和饮食习惯。《东京梦华录》中记载,宋徽宗时,汴京皇城附近的早点铺子众多,煎茶、馍、豆浆、灌肺(以猪肺或羊肺,用核桃仁、松子仁、杏仁等多种配料灌制而成)都有。百姓早上多半不在家中开灶,当时的中原人早餐已经以面食为主,这个习俗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九省通衢的武汉:“过早”总能找到自己的“私人定制”

若想领略街头早餐的多样性,不妨去武汉看一看。大米和面食,在这长江之畔,衍生出了各种奇妙组合,其中最令人耳熟能详的,当数热干面。过水后的碱面条混拌着厚重的麻酱,敦实的口感又被酸豆角和榨菜碎恰到好处地中和,一碗热干面足以饱腹,却又略有余量,正好可以再点一小份豆皮儿解馋。

武汉人称早餐为“过早”,彰显出本地早餐的特色,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字。譬如热干面,抓起一把面条滚水烫两下,沥干、加料、淋酱,快捞快淋,整个过程也就两分钟,一碗面就大功告成。一份豆皮儿切好块儿,拿在手上,边走边吃,风风火火,简约爽利。

随便在武汉街头逛一逛,方圆五百米之内,总能找到价格实惠的早点,找到自己的“私人定制”早餐。武汉自古有码头货运文化,码头工人以搬运为生,体力消耗大,对碳水的需求极高,故而,物美价廉,才能满足广大劳动者的需求。蔡澜曾将武汉称为“早餐之都”,大约就是因为武汉人擅长将简单的食材,以不同的烹饪和调味方式处理,最终形成了变化多端又独具魅力的美食体系。南来北往的融汇交集,令长江虽不是海,却生出了海纳百川的气势。

岭南人的“慢”早茶:情感交流的纽带

与武汉人的“快”相对应的,是广东人的“慢”。上午十点,随意踏入一家茶楼,刚推开门,熙熙攘攘的人群迎面而来。只见一楼大厅从里到外摆满大圆桌,几乎座无虚席。许多阿公阿婆在此相约饮茶,面前搁几笼点心。也有许多人是携家带口,俨然三代同堂的架势。看得出来,广东人的早茶文化,早已融入本地人的血液中。

刚一落座,服务生就送来一壶茶,一尾小红鱼嵌在茶杯底部,仿佛在赭色的茶汤中游动。点了蒸排骨、虾饺、牛肉丸和云吞面。少顷,服务生推着推车逐一送上。云吞面汤是清汤,几只鲜肉云吞浮浮沉沉。一口汤、一勺云吞、一筷面地吃完一碗,已经饱了七分,幸好点心分量小,两块蒸排骨、两只虾饺下肚,刚好满足外地游人对一顿纯正广式早茶的想象。

和功夫茶、老火煲汤一样,岭南人的饮食精髓,就在于一个“慢”字。在广东,一顿早茶吃上两三个小时是很常见的事。茶楼不只是朋友聚会、家人聚餐的场所,更是饮茶会客、进行情感交流的纽带。而这样的饮食风格,起源于清代的粤商。据《人文广州》记载,乾隆时期,借助朝廷推出的“一口通商”政策,作为唯一贸易接口的广州经济迅速繁荣,及至咸丰、同治年间,广州出现了提供茶水点心、供各行各业的人来此交流信息的“一厘馆”和“二厘馆”。在当时,还只是设在菜场、巷口的简陋茶馆,一盅茶,两件糕,客人自选取食,食毕结账,一顿茶只需二厘钱。时至今日,广式早茶形成了包括荤蒸、甜点、小笼蒸、大笼蒸、粥类、煎炸在内的饮食体系,也承担了更多的社交功能,逐渐演变并定型为如今的广式茶楼和早茶文化。

当然,中国还有许多独具特色的地方早餐,比如云贵川人民对米线、饵丝、卷粉的热爱和无辣不欢的饮食癖好,比如新疆人的一碗咸奶茶泡就的馕饼或汤饭,比如东北人早市上五元钱三个的油饼和糖糕,比如海南人每天早上的老爸茶、猪骨汤粉和陵水酸粉……但综合多个城市地方的饮食特点,不难看出,无论怎样变化万千,中国人的早餐内容依然以米面为主。以碳水为主的食物主题,是根植于农耕文明的中国人最恒定的饮食内核,而中餐之奇妙,就在于它能在雷同的食材基础上,创造性地激发出专属于不同地域和城市的饮食个性,从而造就了我们每个人记忆中的故乡味道。

你的故乡,有哪些令你难忘的早餐呢?

(资源支持:《中国妇女报》)

编辑|廖旖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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