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舞蹈!战斗!

作者: 刘璐

作为一名追鸟者,我痴迷于新疆的鸟类。有人曾问:为什么选择新疆?

要知道,我国目前记录在案的野生鸟类大约1458种,新疆境内就有超过480种,其中,仅分布在新疆,或以新疆为重要分布区域的“新疆特色鸟”有约180种。在这里,再艰苦、极端的环境,都有鸟类生存。我走过“绝地”,经历高温炙烤,狂风骤雨和鹅毛暴雪,只为追逐它们坚韧而美丽的身影。

擅长奔跑的小鸟地鸦的沙漠生活

全世界4种地鸦中,有2种分布于中国,它们是白尾地鸦和黑尾地鸦。新疆就是它们的发源地。

沿世界最长的沙漠公路——塔里木沙漠公路,来到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拜访白尾地鸦和黑尾地鸦的“家”。这里干旱、风沙大、温度高,气温最高可达67℃左右,昼夜温差40℃以上;1月气温最低可达零下30℃;平均年降水不超过100毫米,最低只有四五毫米;全年有1/3是风沙日,大风风速每秒达300米。

地鸦就在此种“生命的绝地”中求生。

白尾地鸦是这里的传奇鸟类,它们尽管不是羽色最艳丽,身形最高大挺拔的鸟儿,但一定是最坚强,最勤劳的鸟儿。它们总在沙漠中飞奔,行色匆匆。我尝试跟踪拍摄地鸦,它们在沙漠中东奔西跑地找食,我也气喘吁吁跟在这30厘米长的鸟儿后面追跑。十几分钟后,它们竟跑得无影无踪,独留我在沙漠中茫然四顾。

任何要在沙漠中生存的生物,水资源都珍贵且重要。对于白尾地鸦来说同样如此。沙漠公路两旁,种植着胡杨、红柳、梭梭等典型的耐旱植物,由于自然存活率低,绿化带一律采取滴水灌溉——水从管子里滴出来,会瞬间渗入沙地。于是,灌溉水就成为了地鸦的“生命之泉”。绿化带什么时候放水、在哪里放水,白尾地鸦都了如指掌。它们仿佛能嗅到水的味道,这是其它鸟类望尘莫及的本事。

除了水,食物也不可或缺。生活垃圾池,人们避之不及,却是白尾地鸦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它们只要在其中找到食物,吃上几口后,就开始一趟又一趟不停地搬运,将食物衔到“秘密基地”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为方便观察,我们将撕碎的馕片丢在路边,吸引白尾地鸦的注意力。不一会儿,一对白尾地鸦便发现了馕片,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夫妻齐上阵,有条不紊地将馕片运走,悄悄填埋起来,最后飞回原地,将残留的馕渣吃干净,不给其它动物留下半点机会。

正如“地鸦”这个名字一样,由于它们常年生活在地面,所以奔跑能力远远超过了其它鸟类,而飞行能力却渐渐退化。如今,它们只能短距离飞行,活动范围多在塔里木沙漠公路附近。我坐在路沿拍摄时,大小车辆从身边飞驰而过,车速快得连我都感到害怕,更何况是如此纤小的鸟儿。稍有不慎,它们就会命丧车轮下。如果可以在公路上每隔几千米立一块“保护濒危野生动物”的警示牌,我相信,过往车辆一定会感知到这种生活在“生命绝地”的可爱鸟儿,从而放慢速度,注意避让,地鸦就可以更好地在这里生存下去,它们的传奇故事也会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上代代相传。

这片沙漠绝地,还生活着另外一种地鸦——黑尾地鸦,它们与白尾地鸦的生存方式相似,但尾部颜色、头部的黑色纹路和个体大小等特征都与白尾地鸦不同,并且分布范围更广。

我几次奔走在地鸦的生存区域,只看到了它们生活的小片段,但是,带给我的震撼是长久的,深沉的,它们的顽强毅力,让我极其佩服。它们是在沙漠绝境中的生命奇迹。

舞蹈的角鸊鷉与“自来熟”的棕斑鸠

角鸊鷉在我国种群数量稀少,多分布于新疆地区。它们头部长着一对金色冠羽,体态紧实;生活习性隐秘,通常在长满芦苇的小型水域、高山湖泊中繁殖;潜水能力强过鸭子,喜食冷水鱼,毛色油亮。

我拍摄它们的经历,可谓一波三折。2016年5月,我来到新疆,直奔阿勒泰地区拍摄角鸊鷉,在一个小芦苇塘边,接连等了两个下午,都没看见它们的影子。尽管多次等待落空,但我心存不甘,不厌其烦地等待、寻找。一天,我刚走到芦苇边,相机还没有放好,角鸊鷉就成双成对、“气势汹汹”地冲我游了过来。

角鸊鷉的繁殖期,正是每年5~8月。这种浪漫的鸟儿,除了会在白天求偶、交配以外,还会相约夜色中,在月色朦胧之际约会嬉戏。雌鸟与雄鸟“互表衷肠”时,表现出来的动作也丰富多彩,非常复杂。其中,摇动头部最为常见,此外,它们还会衔起芦苇、梳理羽毛或大展翅膀。雄鸟和雌鸟相互注视,时而一齐猛扎入水,片刻后浮出水面,嘴里衔着一撮水草,摇头晃脑相互示意,纯似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探戈;时而又高挺胸膛,飞快拨动双脚,在平静的水面上翩翩起舞,表演优雅柔美的水上芭蕾。

舞蹈过后,雄鸟和雌鸟便会共赴爱河,孕育新生命。角鸊鷉对雏鸟也极为爱护,常会把雏鸟驮在背部,四处游荡觅食。雏鸟则悠哉地趴在父母背上,安然地闭着眼、打着盹儿。

与在渺无人烟处起舞的角鸊鷉不同,有一部分鸠鸽科的鸟儿——棕斑鸠,则对人类“自来熟”。

在国内,棕斑鸠也十分罕见,且仅分布于新疆,多出现在维吾尔族人的主要聚居地,完全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任意一个吐鲁番的维族村庄,都随处可见棕斑鸠悠闲地啄食掉落地面的桑葚。它棕中带黄的羽毛,几乎和土墙融为一体。

棕斑鸠口渴时,会很自然地进入一户人家,站在洗手壶上,啜饮其中清水,丝毫不怕院中人来人往。觅食时,它们则来到鸡圈,乘人不注意,偷吃鸡饲料。看见笼中可怜兮兮的火鸡,棕斑鸠不禁停下脚步,用同情的眼神望它,或许心里还感叹着“自由无价”呢。

其实,热爱拍摄鸟类的我们,翻山越岭、蹚过江河,不仅只是想去拍下一只鸟的样子,更多时候记录下的是人与鸟类、人与自然的和谐瞬间。

蓝胸佛法僧敢与猛禽试比高

新疆特色鸟中,有一些鸟类不仅数量多,分布也广,蓝胸佛法僧就是其中之一。它们色彩艳丽,身姿轻盈,还是捕虫高手,每年5~6月跨越上万千米从欧洲和非洲成群飞来。

它们喜欢吃地面的毛毛虫、蜘蛛、小蛇、蜥蜴等,常常从枝头俯冲而下捕食猎物;也会在空中追逐甲虫、苍蝇等,上下翻飞,仿佛炫耀高超的飞行技术。蓝胸佛法僧行踪诡秘难测,在茂密林中,通常只能看到它一掠而过、闪着蓝色金属光泽的双羽。

蓝胸佛法僧(以下简称蓝胸)性情较为温顺,虽然不是猛禽,但是遇到生存问题时,它们毫不示弱,甚至敢和猛禽硬碰硬。

一次观测蓝胸佛法僧时,我们发现,一对蓝胸夫妇和一对西红脚隼(以下简称西红)夫妻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西红脚隼是一种小型猛禽,飞行较快,战斗力比蓝胸略胜一筹。它们之间的战争,是为了抢夺一块有树、有水、食物丰富的绝佳繁殖地。为了赶走这对西红夫妇,蓝胸夫妻俩轮番上阵,没日没夜、没完没了地向西红发动攻击。我们几个拍摄者心中,都认为蓝胸与西红的战争毫无悬念:西红应该会取得这块地盘的所有权,否则“猛禽”的名头就白叫了。

然而,通过8天观察,蓝胸勇猛、强大的飞行能力和坚韧不拔的毅力使我折服。这场战斗中,西红节节败退,最终不得不离开“黄金地段”。作为旁观者,我认为,西红的飞行速度更快,蓝胸的俯冲速度更快,最重要的是,蓝胸勇猛果敢,还有着永不放弃的精神。而初出茅庐的西红,恰恰最缺乏这一点。

落败的西红夫妻也让我牵挂。在我观测它们的两年间,它们繁殖的过程特别坎坷,第一年孵化的幼鸟都被蛇吃掉了;第二年,又被蓝胸佛法僧赶走。但是,这对西红夫妻在经历过“风风雨雨”后依然深情相伴,双宿双飞。

追逐鸟类,于我而言,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观测行为。其中意义不是在于找到了什么“鸟”,而是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们对万物产生的认知、理解与包容。

中国观测鸟类的活动起步很晚,我们对鸟类的认识和它们的生存环境,都还不够了解。而我观测新疆的鸟类,也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走过他们多年前曾经走过的路。关于这些“天空精灵”的故事,新疆还有更多地方值得我们去寻找、探索。

(编辑 陈致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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