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炭工唱响央视：救女终章花开万里
作者： 毛六子为攒钱给女儿敏敏植入人工耳蜗，卖炭工王兆起起早贪黑。绝望疲惫，他就大声唱歌，唱出了一片广阔天地……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世界
2005年6月，卖炭生意进入淡季，王兆起与妻子张金英去沈阳与三岁的女儿王慧敏团聚。见到女儿，王兆起发现，女儿口齿不清地喊了声“爸爸妈妈”后就不再说话了。他们抱着女儿问这问那，她像听不见一样，一脸迷茫。
王兆起和妻子带女儿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敏敏的平均听阈90db，属于重度耳聋。“十聋九哑，赶紧给孩子装助听器或人工耳蜗，及时训练语言表达能力。”王兆起心头一跳。
他记得，半年前，女儿感冒高烧，之后就不那么活泼了。他和妻子忙着卖炭，根本没留意到女儿的细微变化……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固执地认为一定有办法治好女儿的耳朵。
王兆起拿出这些年卖炭、打工攒下的积蓄，又借了一笔钱，独自带着女儿外出求医。张金英不识字，就留在家里继续卖炭，打工。
那几年，王兆起带着敏敏跑遍了银川的医院，无果后，又一路奔向西安、重庆、沈阳……在家的张金英，扛着一袋袋煤炭，为女儿一点点赚取看病的钱。失望，一次次冲击着他们。
2008年7月，北京聋儿康复医院的专家告诉王兆起，敏敏属于双耳药毒性耳聋，没有康复的可能了。王兆起的希望彻底破灭。专家建议他赶紧给敏敏植入人工耳蜗，及时挽救孩子的语言功能。人工耳蜗单只价格二十六七万，这对王兆起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王兆起出生在河南省濮阳市农村。他从小爱唱歌，还颇有天赋。但唱歌于他而言太奢侈，家里穷，他初二辍学去打工，还未成年就父母双亡。十八岁时，他跟着亲戚来到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一个镇上当卖炭工。在银川，他认识了妻子张金英。2002年，女儿王慧敏出生，21岁的王兆起当了爸爸。
王兆起做卖炭工，主要是从矿区拉来煤炭，挨家挨户送货上门，从中赚点儿苦力钱。工作间隙，他会随意唱上几首歌，工友们爱听，他也能解乏。敏敏出生后，他收工回家就会抱着女儿唱歌。敏敏咧着嘴大笑，还“哦哦呀呀”地跟着他学。
西北农村条件艰苦，王兆起夫妇租住的是活动板房，他们便把敏敏寄养在了沈阳亲戚家。夫妻俩冬天卖炭，天气暖和了就去沈阳跟女儿团聚，顺便打工维持生计。
尽管过着候鸟般两地迁徙的生活，但王兆起很满足。敏敏十个月大就能清楚地喊爸爸妈妈，一两岁就像个小话痨，爱跟大人交流，爱缠着他给她唱歌。王兆起怎么也想不到，那么爱说爱笑的女儿，如今只能待在无声的角落……
敏敏已经六岁了，训练她的语言功能已迫在眉睫。2008年9月，王兆起给敏敏买了助听器，送她进了幼儿园。
一戴上助听器，敏敏惊慌失措，尖叫着扒拉下助听器，痛苦地冲王兆起夫妇摇头，摆手。她比画着告诉爸妈，太吵了，她头痛。张金英心疼女儿，说：“要不，咱就不戴吧。”王兆起摇头：“不行，再不戴上，她今后就完了。”
他耐心地连说带比画：“不戴助听器就听不到声音，上不了学。”敏敏犹犹豫豫地举起手，表示再试试。王兆起刚把助听器给她戴上，她就一声尖叫，扯掉助听器，再也不肯戴了。
王兆起拿过助听器自己试了试，瞬间，刺耳的电杂音直钻脑门。他看着女儿小小的身躯，安抚道：“不要怕，爸爸在。咱们慢慢适应，这样就慢慢能说话了，到时候你能去上学，去交朋友，去买裙子……”
王兆起狠心“逼”敏敏戴助听器，敏敏很抗拒。她也习惯性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每每看到女儿这般模样，王兆起就发誓，一定要尽早凑够钱，给她植入人工耳蜗。
王兆起不分白天黑夜地卖煤炭。为了多卖煤，无论多远的人家，无论刮风下雪还是半夜三更，他都会及时给人送过去。
有一天，他送完最后一袋煤，已是深夜十一点了。世界已沉睡，风雪无边无际，他拖着两条失去知觉的双腿回到租住的村庄，远远望见自家亮着的窗户，下意识地唱起了郑智化的《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他唱着歌推开家门，敏敏愣了下，竟自己戴上了助听器，摇头晃脑地附和着他唱歌的节拍。王兆起兴奋地抱起女儿，问：“爸爸唱歌好听不？”敏敏点点头：“好——听！”
从那以后，不管多忙多累，一回到家，王兆起都会给敏敏唱歌。他一唱歌，敏敏都会自觉地戴上助听器，打着节拍，沉浸在歌声里。
借着爸爸的歌声，敏敏渐渐习惯了助听器。借助助听器，她一点点学习说话。经过近一年的努力，敏敏能靠着手语和不太清晰的语言，跟爸爸妈妈和幼儿园老师交流了。
别怕，为你发出生命最强音
2009年9月，他们将7岁的敏敏送去了小学。没几天，王兆起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建议他给敏敏转学到特殊学校：“特殊学校有专门针对耳聋学生的教学方案，如果继续留在普通学校，会耽误她的康复训练和学习的。”
看着邻居小伙伴都去上学了，敏敏委屈巴巴地打着手势问：“爸，是不是因为我听不见，老师才不要我？”王兆起坦诚地告诉女儿：“是的。但除了耳朵外，你和别的同学是一样的！”他安慰敏敏：“爸爸一定能让你去上学。”
王兆起找遍了银川所有特殊学校，都没有专门针对聋哑儿童的听障班。没办法，他只能让敏敏继续上幼儿园。敏敏9岁时，幼儿园不肯再收她了，王兆起只好买来教材自己教。
他像个钢铁侠，在女儿那风雨飘摇的寂寞世界里披荆斩棘，试图帮女儿开辟出一条通向正常人生的路。只是，他太累了。
累与苦，王兆起无法言说，就把它们编成歌词唱出来：“一句先苦后甜，让我熬了一年又一年……”令他欣慰的是，敏敏很聪明，他教的那些知识，只一两遍，她就掌握了。
快10岁的敏敏已经很懂事了，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也能看得懂别人的异样眼光。她变得沉默，自卑，更不愿和人交流。
王兆起心里又急又痛。2012年，他得知宁夏特殊教育中心有听障班，赶紧给敏敏报了名。不幸的是，因为学生太少，这个班没开起来。王兆起更加拼命地工作，想早点给女儿做手术。
2015年，宁夏特殊教育中心听障班终于开班。这年，敏敏已经13岁了。听障班除了教授知识，还教孩子们如何跟人交流。王兆起也积极配合学校，鼓励女儿多出门，多跟人打交道。
有一次，敏敏需要买练习本。以往，都是王兆起和妻子给她买。这次，他让敏敏自己去买。敏敏本能地向妈妈求助，张金英想帮忙，被王兆起阻止：“让她自己去吧。我们能帮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他回头鼓励敏敏：“别害怕，爸爸在。”
敏敏一边打手势一边费力地告诉老板她的诉求，可老板半天没搞懂，她急得涨红了脸。老板问王兆起她要买什么，王兆起朝女儿努努嘴：“你问她。”老板懂了他的意图，耐心地听了好久后，把本子递给了敏敏。敏敏拿到练习本，开心地朝王兆起笑了。
王兆起时刻提醒自己，要尽快给女儿装人工耳蜗。无奈，夫妻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除开一家人的生活开销，并没有多少结余。郁闷时，他就把自己的故事编成歌：“我是个农村小伙，每天都开心快乐。白天努力搬砖，不耽误工地干活……”
看到他唱歌，敏敏就会戴上助听器。她在爸爸的歌声里，听见了疲惫，努力，还有梦想。有时，看到爸爸累得直不起腰了还在扛煤，她就用手语说：“爸，我想听你唱歌了。”王兆起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唱起来。敏敏在一旁“听”得非常认真，这样，爸爸就能歇一歇了。
那几年，各大电视台举办草根歌手比赛，敏敏用手语说：“爸，您也去唱吧。”王兆起笑了笑：“你爸就是乱吼几句，可不敢上台。”其实，他很想去参加比赛，可录节目要花时间。赚钱给女儿做手术，他一天都耽误不起。
2017年的一天，敏敏兴冲冲地拿着手机比画道：“爸，我给您注册个快手吧。您唱歌那么好听，说不定会火。”王兆起摆着手：“我这点儿功夫，拿不上台面。”敏敏拉着他的手，鼓励他：“爸，别害怕，有我在。”
王兆起平时唱歌还不错，可站在镜头前，他紧张得不行。敏敏端了张凳子坐在他面前：“爸，您看我，我就是观众。”那天，因为有敏敏的鼓励，王兆起一连唱了十几首。
第二天，敏敏告诉王兆起，他们的账号有了收益！在快手唱歌能挣钱，那就离女儿的人工耳蜗又近了一步！之后，他一下班就在快手上唱歌，连续唱了一周，提现了。收益虽然不多，可王兆起看到了希望。
越战越勇，卖炭工父女圆梦
2019年9月，敏敏上初中了。为鼓励她学习，王兆起重新填词演唱了一首《沙漠骆驼》。“孩子们好好学习，长大了才有出息……从小打下坚实根基，不要像我一样，文化基础太低，只能在工地上搬砖又和泥……”朴实无华的歌词，苦口婆心的劝慰，很快在网上爆火。
有爸爸的鼓励，敏敏学习非常刻苦，2020年秋季开学，她从初一跳级升入初三。与此同时，王兆起得知，国家对聋哑患者植入人工耳蜗进行补贴。他赶紧整理好所有资料，跑遍各个相关部门，为敏敏申请到了补贴名额。
2020年底，敏敏顺利进行了手术。人工耳蜗开机那天，敏敏本能地惊恐起来。王兆起安抚她：“别害怕，爸爸在。”敏敏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开机的刹那，敏敏痛苦得面目扭曲，掉下眼泪。王兆起告诉她：“这是你新生活的开始。坚持住，去适应它，这样你就能读大学，去看世界……”敏敏含泪点头。
随着听觉经验的不断变化，人工耳蜗也要不断调整。每次调整，都会带来新的不适和痛苦。“别害怕，爸爸在。”每每想起爸爸的话，敏敏就咬紧牙关，像新生儿一般去学习和适应新的有声环境。
一天，王兆起收到中央电视台《越战越勇》栏目组的邀约，敏敏鼓励他去。王兆起连连摇头：“那可是央视，哪是我一个卖炭的能上的？”张金英也鼓励他去：“去吧，你唱得又不差。”可无论妻女怎么劝，王兆起都不敢去。
敏敏灵机一动，故意撇着嘴装失落：“爸，我想去央视看看节目是怎么录制的，你不去，我就没机会去了呢。”王兆起可看不得女儿失望，一咬牙，说道：“好，爸爸去。”
2021年的春天，在《越战越勇》的舞台上，王兆起即兴改编的歌词让主持人十分惊讶，他问王兆起：“你有那么好的才华，歌也唱得那么好，为什么没想过出去闯闯，而是坚持干这么累的工作？”王兆起说：“想过，但我出去了，就不能照顾女儿了。”王兆起说得轻松，台下的敏敏却早已热泪盈眶。
那天，敏敏自信大方地登上舞台，赢得一片掌声。主持人告诉她，可以用手语跟大家沟通，但敏敏坚持开口说话。她配合着手语，一字一句地告诉大家：“爸爸爱唱歌，他的歌声治愈了我。可为了我，他付出了太多。唱歌是他的梦想，我要支持他的梦想。我想告诉他，我有一个好爸爸，我很爱很爱他。”尽管敏敏说话有些不清晰，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敏敏对着王兆起说：“爸，我们一起加油！”在女儿的鼓励下，王兆起唱起了《水手》，那歌词和旋律，像极了这些年里夫妻俩带着敏敏闯荡风雨的日日夜夜。这次比赛，王兆起获得冠军，拿到一笔丰厚的奖金。
比赛归来，父女俩对未来越发有信心。
人工耳蜗的语言训练有一年的适应期。通过一年多的调整和适应，敏敏能像正常人一样去聆听这个世界了。再听爸爸唱歌，她激动地说：“爸，您是专业的，可以去参加比赛了。”
在敏敏的鼓励下，王兆起开始专注唱歌，还参加了各类大大小小的比赛。每次比赛前，敏敏都会给他加油打气：“别害怕，有我在。”每一次，王兆起都没让女儿失望。
2022年9月，王慧敏上高一了。她比同班同学大几岁，王兆起担心她会自卑，每次送她去学校，就会鼓励她：“别害怕，爸爸在。”
2023年，王兆起开了抖音，经营起自媒体，还开始接商演，改善了全家的生活。高中生的敏敏，长成了成绩优秀、开朗明媚的姑娘。她不仅开始在爸爸的短视频里出镜，有空时还会陪着爸爸参加比赛和演出。
2024年9月，在女儿陪伴下，王兆起参加了“木森大舞台”（抖音音乐类直播互动节目）歌唱比赛，拿下周冠军，获得奖金10万。妻子得知消息，早早在家做了一大桌菜。
饭桌上，灯火明亮。一家人谈起高考，王兆起问女儿将来的梦想，敏敏说：“考上重庆大学。”王兆起和张金英一愣，竖起拳头：“好，加油！”敏敏也竖起拳头：“加油！”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