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青春成人礼：从冰天冻地到浴火重生

17岁时，王绍军被查出渐冻症，同年，他父亲离世，成了他永生的伤。当王绍军成为一个父亲后，用尽全力想做个好榜样，他为近5千名残疾人创造了就业岗位，成了奥运火炬手，获评全国自强模范。

2020年初，一场火吞噬了王绍军，而儿子正在火灾现场——

艰难人生：从冰天冻地到烈焰焚身

2020年2月14日，河南郑州。

“王上！”51岁的王绍军所坐的电动轮椅不知何故突然起火！时年17岁的儿子王上正在隔壁房间做作业，赶来时，王绍军已被一团烈火吞噬……

王上想伸手去拉起爸爸，可是，王绍军的个子有1.8米，加上烈火灼烧，王上几次努力，仍救不了爸爸，双手和胳膊被灼伤！

王绍军强忍着没有哀号：“去，去喊人帮忙！”

此后的一切都在混沌中。王绍军浑身剧痛，耳边是儿子向医生哭喊的声音：“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爸！”王绍军很累，恍然坠入漫长的梦里。梦里，他17岁，把自己的人生重走了一遍——

1969年出生的王绍军是河南省郑州市人，家中兄弟姐妹4个。17岁时，原本是得力足球前锋的他小腿突然使不上劲，接着被确诊为渐冻症。同年，他的父亲承受不了重击因为脑梗离世！之后几年间，奶奶和母亲也都忧郁成疾先后离世。

王绍军一边治疗，一边努力考学，大学毕业后，他考入公务员系统，直到连楼梯都上不去，同事们才惊觉他有渐冻症——王绍军认真协调肢体动作，从不让人知道自己的不易。时不我待，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得乘坐轮椅代步，所幸上肢还算灵活，他勇敢辞去公职，想拓展人生的边界。

凭借对互联网的熟悉，王绍军来到中牟县，开设了大蒜交易中心，抓住时机的他在5年间赚到了人生第一个一千万！

王绍军和小自己15岁的于淑娟相恋，2004年1月18日，他中年得子，喜悦不已！妻子尚还虚弱，而儿子王上才4.2斤，瘦瘦小小的。他很想给妻子做个汤补补，伸手，却连灶台都够不上，想抱起儿子王上，双臂的力气却有点使不上。

向来积极乐观的他忽然有些崩溃，儿子会渐渐长大，而他的身体在不断退化。他特地以儿子的生日办了个新车牌号，这时刻提醒着他，他是一个父亲，无坚不摧的父亲。

王绍军的大蒜交易平台拓展了中牟县的大蒜营销模式。他还尽自己所能资助残友，将所创作的残奥会歌曲《爱的传递》的版权捐赠给残友殷书君治疗救助使用。2008年，他被选为奥林匹克运动会火炬手！

当他举起火炬，坐在电动轮椅上飞奔时，全场掌声雷动。人群中，4岁的儿子王上扬起稚嫩的小脸，骄傲地喊：“爸爸！那是我爸爸……”王绍军嘴角的弧度也高高扬起。

可随着年纪的增长，懵懂期的王上会忽然问王绍军：“爸爸，你为什么会坐在轮椅上？”

王绍军不想和儿子过早地说出渐冻症的残酷，而是说：“因为爸爸病了，但除了行动不方便，爸爸有超厉害的大脑，在其他方面也很厉害！”

王绍军的主要事业在中牟，但为能让儿子受到更好的教育，他让妻子将王上带到郑州市区上小学，每个周末他们才能相见。

父子俩关系很好，他们聊宇宙，聊军事，天马行空。一个周日的下午，王上要随妈妈返回郑州，他走到门口时，低声道：“爸爸，我要走了……”

王绍军正急着要打个电话，随口应腔：“好，去吧！”没想到，王上突然很认真地跑到王绍军面前说：“爸爸，我回来两天，只看到你一天。还有，你总共只和我讲了三句话，‘你回来啦？’‘吃饭啦！’还有刚才那句。爸爸，你怎么那么忙呀？我们同学周末都是爸爸妈妈一起带出去玩的！”

王绍军怔住了。他争分夺秒为娘俩创造更多更好的物质生活，他太想证明他是个厉害的爸爸，可儿子所求只是最最平实的陪伴。此后，他尽量找机会陪妻儿出行。

王上渐渐从一名儿童成了一名青涩的少年，王绍军和妻子也一点点铺垫着，慢慢解释他的病，王上已经开始懂事，并开始尝试理解爸爸的世界。

2014年，王绍军被评选为全国自强模范，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他牢记习总书记的嘱托：“各位自强模范，回去以后要带动更多残疾人兄弟姐妹走上自强自立的道路”。功夫不负有心人，2015年，王绍军引入阿里巴巴官方云客服残疾人就业项目，创办河南残友培训就业创业孵化基地，为河南省残疾人互联网就业创业开辟了新天地。

王绍军在政府相关部门的支持下，在中牟县官渡镇租了108亩地，投资一千多万，打造残友培训基地。基地的每个角落都有无障碍设施，为残友提供免费食宿和培训！

绝地自救：要做让儿子骄傲的好父亲

第一批客服上岗并拿到工资后，很惊喜——这是他们在其他岗位工资的两倍以上。甚至，那些从没有工作机会的人拿到了人生第一笔收入。

残友基地口碑立了起来，全省，乃至外地的残友纷纷联系王绍军，基地越做越大。王绍军又开始想办法，把业务拓展到了中国移动等大型国企的客服咨询服务。不仅如此，为了给残友们增收，还开起了文创等技能培训！

他的培训基地实现了上岗人数、平均工资、最高收入三项全国第一，成为国内残疾人培训基地的标杆！2019年，王绍军的培训基地被评为全国残疾人之家，他再次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他热血沸腾，准备做基础建设，扩大基地规模。儿子王上越来越爱黏着他，陪他去学校，陪他到处转。

因太过操劳，王绍军突然脑梗，被送医急救，所幸转危为安。人刚好点，就开始遥控指挥工地进度。一直安静陪着爸爸的王上忽然站了起来：“爸，你知道这次我们有多担心吗？求求你，休息一下！”

王绍军叹气：“是，我又太急了……”王上多想爸爸只属于他和妈妈，而不是外面那么多人。他帮爸爸揉捏腿部肌肉，半晌没再说话。

王绍军嗓音微哑：“爸爸错了，以后一定注意身体……”

此后，王绍军更加注重陪伴家人。2019年，王上16岁生日，王绍军送了儿子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带他去残疾人家庭，和一对残疾人姐妹结了对子。

王上慎重地在日记中写道：“从今往后我也是有两个妹妹要照顾的‘大人’了。”

因为无限贴近、感受爸爸的世界，他懂得了爸爸为何不能把所有时间留给他和妈妈——爸爸的“爸爸力”很强大，能帮助很多“和他一样的人”。

2020年春节，有14个学员因疫情回不了家，王绍军干脆带着妻子和儿子住进了基地，一家人和学员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

2月14日这天，王绍军想提前给返校的学员再募集些防疫物资。王上把爸爸推到办公桌边，倒了热水，去了隔壁做作业，谁料，意外瞬间发生……

混沌中，王绍军再次经历万箭穿心——他身上衣服全起火了，疼得几乎要裂开，儿子冲过来焦急地喊着“爸爸”，双臂和手也受伤了……

17岁那年，王绍军永远失去了父亲，而现在，他的儿子也恰好17岁。因为经历过丧父的痛，成长的彷徨和孤单，因为没有父亲臂膀的男孩会经历太多脆弱，王绍军不肯，不愿，也不能死……

他全身达60%的重度烧伤，医生沉重地告知母子二人，就算王绍军能醒过来，他后续要经历抗感染治疗，针对各个脏器的支持疗法，以及后续的植皮及功能康复……

ICU的费用如流水。郑州慈善总会发起募捐100万，好在一天不到，就凑到了60多万。

“妈，爸爸到底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儿子的每一句，都让王绍军的妻子于淑娟心如刀绞。她哽咽着说：“爸爸在恢复中。他很多东西想不起来了，但是记得妈妈，你，还有自己的电话号码……”王上认真地说：“你告诉爸爸，我们爱他，要他一定撑下去！”

王绍军从萦绕的梦魇醒来，看到妻子第一面时，紧张地问：“王上怎么样？”听说王上不算严重，通过基础治疗可以慢慢恢复时，他松了口气：“告诉他，爸爸会好的！”妻子认真点头。

王上受伤、目睹火灾，精神受到刺激，他们决定不让他进ICU探视。

蚀骨的疼痛让王绍军恨不能呐喊。无数个瞬间，他觉得，一秒都撑不下去了。妻子每次来，都会和他聊儿子，聊基地的进度，这都是他最关心的事情，时时鼓励他撑下去。

ICU不分昼夜，一天又一天，他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疼——护士每一次为他清理黏在一起的血肉，都痛到崩溃。浑身不断的感染为内脏器官带来严重考验。好不容易挺过危险期，又要接受植皮手术。

200多个日夜。他在历劫，儿子也在历劫。王上时刻心系爸爸，神思恍惚。

当王绍军被推出ICU，终于看到了日思夜念的儿子，可王上瘦脱了相，拽着妈妈的衣服，一句话也没说，目光失去了往日的灵气。妻子才解释，火灾后，王上一直是这样。看到儿子这般神情，王绍军感觉到无力和内疚。

真情治愈：儿子的青春成人礼叫“坚强”

王绍军担心儿子，而王上也担心爸爸。王上错愕地发觉，爸爸居然根本不记得那场大火是怎么发生的，还忘记了很多人！

“王上，和爸爸讲讲以前的事儿。”

王上和王绍军讲2008年的奥运，当他看到爸爸举着火炬时的自豪，讲他们一家三口的旅行，海边落日那么美，他还想再和爸爸妈妈去好多次，讲自己其实一直有私心，希望爸爸只是属于妈妈和他，但又因为理解，而选择沉默，讲爸爸一次次生病、意外，他的惧怕与担忧……

王绍军泪流满面。直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用尽全力用蓬勃的生命力给儿子做榜样，而儿子的的确确也看上去那么明朗、勇敢、心地善良，可所有人都忽略了，王上还是个孩子。

从知道爸爸的病情，明白将来有一天他会离开时起，王上从一次次看到爸爸拼命与时间赛跑的细节里，开始害怕失去他挚爱的父亲！这种怕，王上从不言说，可在这次意外里，达到了极致……

王绍军爱儿子爱得深沉，王上又何尝不是？

这年，是儿子的17岁。病痛、大火、操劳、坚持……王绍军想好好活下去，再次振作起来，这是他给儿子爱的礼物。因资金缺位，培训基地二期扩建工程不得不中断，他坐不住了。他咬牙配合医生，一心只求早日出院。康复费用至少还要100万，此时，王绍军坚持要出院——这么多钱花在他身上，还不如给基地，帮助更多的人。

“爸……”王上心疼、担忧。

“我能回家了，还可以陪你！你可当心，我要盯着你的课业！”王绍军打趣，父子俩相视而笑。

王绍军的身体还很虚弱，夏天，他裹着棉被还不由得发冷，想到停滞不前的二期工程，心焦如焚。王绍军不顾家人劝阻，坚持开启卧床工作模式，一天的电话和接待工作接二连三。

长期卧床，加上天气骤冷骤热，那天他毫无征兆地说不出话来。王绍军再一次突发脑梗！

这一次，又是王上冲在最前面。“爸，别怕，我在！”王绍军在迷离中感到儿子的手温暖有力，像是在给他鼓劲！紧急抢救保住了王绍军的性命，但，他的左臂却动不了！不方便时，王绍军只能各种喊孩子帮忙。

王上说：“你看你，总是不听劝，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吧？”王绍军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手指轻点手机屏幕：“你看我手指还能动，还能用手机呢！”

王绍军发现，这次突发状况，儿子不似从前失措无助，而是敏捷、快速、高效地解决问题，而且，还能宽慰他和妻子的情绪，他心里说不出的欣慰。

而因为疫情，复学的王上一直上网课，难以集中注意力，没事就耍手机，被老师在班群点名批评。王绍军得知后，忍不住对儿子说了重话：“啥时候了，还不知轻重，真想给你一巴掌。”

“你打呀，我是多想你能打我一顿，那样你的手还能动。”王上脱口而出。王绍军一下噎住了。

一天，有个学生家长闹事，他孩子待不习惯要回家，却找了个理由说在学校吃不饱。王绍军气得浑身发抖，他拼力想办法帮忙，让基地一切供应维持得很好，他声嘶力竭：“你去问问这里在座的人，再问问毕业的学员，有谁在这里饿过肚子？”

王上第一次看到爸爸发火，那是累积了多久的情绪宣泄啊。晚上，他推着父亲出门散步。他聊起上网课的枯燥，王绍军说：“想想爸爸遇到的困难……”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上开始发力。他想好了要报考医科大学，将来学康复专业。

“好！以后我就有小王医生的VIP治疗服务了！”王绍军满怀期待地抬眼看着儿子，儿子终于开始成熟了。然而，2023年高考放榜，王上没考上心仪的高校，他躲在房间，跟自己生闷气。王绍军让妻子推着他进了儿子房间：“不就是高考失败吗？怕什么，重来一次，我还等着你学成归来，帮我站起来呢。”

王绍军给儿子讲渐冻人蔡磊的故事，他联合渐冻人研发新药，越早发现得渐冻症的病人已经初见曙光。“一切皆有可能，儿子，只要咱不认输。”

“我有信心未来会变好，你呢？敢不敢再冲一次？”王绍军热切地看向儿子。“好，爸爸，我去补习班再冲刺一次！”王上决定好好复读！

上高考补习班两周才能回一次，王上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找爸爸，王绍军为缓解儿子的压力，从不和他聊学习，讲的都是基地的孩子们如何自强，王上也备受鼓舞。

“你有你忙的事，我也有！”王绍军开通了视频号，让基地被更多人知道。王上浏览了一番，直乐：“拍照和剪辑技术有些菜，浏览量有的才两位数！”王绍军大笑：“不怕，王校长出马，早晚上热门！”父子俩爽朗的笑声传出了老远……

编辑/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