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为我建碗池!15岁冠军滑出“我”时代
作者: 锦钥
2023年9月25日下午,杭州第19届亚运会滑板男子碗池决赛中,中国15岁选手陈烨夺得金牌。这是中国队在滑板项目世界大赛中夺得的首枚金牌。
接受采访时,陈烨一句“爸爸为我建碗池”引发热议,众网友纷纷猜测他“家里有矿”。
然而,事实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
会玩:“借”给儿子钱买滑板
2016年元旦,陈玩钦一家三口去逛商场,有商家在搞滑板试玩活动。儿子陈烨仰头摇了摇他的手,冲着滑板努了努嘴。陈玩钦了然地冲儿子点点头,结果刚站上去就摔了个屁股蹲儿。他把滑板给了陈烨,陈烨居然滑得有模有样。
陈烨央求爸爸妈妈:“给我买一个滑板吧!”陈玩钦说:“不用买,明天爸爸还带着你来玩儿不就得了。”他想着孩子年龄小,看见什么都喜欢,说不定几分钟热度,买了又束之高阁。
就这样,三天假期,陈烨天天跟着陈玩钦在商场“蹭玩”滑板。“爸爸,还是给我买一个滑板吧,开学后就不能来商场玩儿了。”看陈烨对滑板痴迷,陈玩钦想,那就买一个吧。
他对儿子说:“买滑板的钱算是借给你的。你要是能坚持一直练,三个月后滑板就归你了。要是半途而废,那你得用压岁钱还我!”陈烨胸脯一挺说:“没问题!”约法三章后,陈玩钦花80块钱给陈烨买下了他的第一块滑板。陈烨抱在怀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妻子担心儿子受伤,希望陈烨做一些比较安全的运动,陈玩钦却说:“男孩子嘛,就要有冒险精神,之前我还想让他练练独轮车呢……”
2008年1月,陈烨呱呱坠地。小家伙从小就爱好广泛,尤其擅长运动。其他小孩子学骑单车,要么让家长扶着,要么摔得哭唧唧。陈烨却认真盯着爸爸的示范看,然后跨上车扭两下,骑走了。
陈烨像个跟屁虫一样,爸爸去打篮球,他也跟着“无实物”学运球;爸爸打乒乓球,他就学挥拍;爸爸踢足球、打排球,他就在场外当啦啦队员。陈烨喜欢运动,陈玩钦也不想扼杀孩子的天分,陪着孩子各种尝试,筛选孩子喜欢的运动着重培养。
滑板买回家后,陈烨不间断地练了六个月,热情没有丝毫消退。
一天清晨,陈玩钦刚醒就看到陈烨在练滑板。只见陈烨蹲在滑板前审视着,一会儿又转到另一边继续盯着滑板看,然后起身站上去,开始练习“豚跳”(一脚猛踩滑板后部的带板起跳),一次一次上去,又摔下来,再站上去,再摔下来,锲而不舍。
陈玩钦眼睛湿润,被儿子感动了。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为梦想全力以赴的人。1978年,陈玩钦出生在广东省台山市汶村镇。他师范学的音乐,偶然间接触到舞蹈,一发不可收拾,辞职到北京学舞蹈。也是因为梦想,他又自学3D设计、编程和影视制作,和人合伙在中山市开了影视工作室。陈玩钦这些年忙于工作,陪儿子的时间不多。陈玩钦笃定,对滑板,儿子是玩真的。陈玩钦想助他一臂之力,自己也要玩真的。
当时整个中山市里专业的滑板教练很少,连培训班都找不到。没有教练,怎么办?陈玩钦决定自己教。经过考虑,他从影视公司抽身出来,租了个临街店面,开了一家滑板店。
陈玩钦的这一决定让老妈不满:“孩子还小,玩儿几天新鲜劲就过去了,你好好的公司不要,跟着孩子瞎胡闹。”陈玩钦只能赔笑。
刺激:自建碗池濒临“破产”
逐渐,陈烨不满足那些基础动作了。网上的滑板高手,翻板、倒滑、转体360°、转体540°……动作“丝滑帅气”,他羡慕不已。而随着他的基础动作越来越成熟,父子俩都已经不再满足于“玩”滑板了,他们想往职业滑板运动员上发展。
陈烨对爸爸说:“我要是也能成为这样的高手,掌握这么炫酷的技巧该多好啊!”做技术高超的滑板高手,成了陈烨努力的方向。
那时日本的滑板技术比较成熟,为了让儿子开眼界,2018年,陈玩钦带着陈烨去了日本。
在日本,陈烨小心翼翼地站在4米高的碗池边上,身边一个小家伙“嗖”地滑了下去,一个趔趄摔倒,爬起来摸了摸膝盖,踏上滑板继续滑。
以前,陈烨觉得自己挺了不起,在练滑板的同龄人里,他是“别人家的孩子”。可现在,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都比自己勇敢。他不再犹豫,脚下一使劲,顺着碗池滑了下去。这种“飞翔”的感觉真好,他享受着滑板运动带来的快乐,停不下来。
2019年,第二届全国青年运动会在山西举办。陈玩钦和陈烨都希望能去全国大赛上晒一晒实力。没想到,小试牛刀,陈烨竟拿下全国青年运动会滑板比赛第三名。这个成绩鼓励了父子俩。
学无止境。陈玩钦在网上搜集了大量碗池滑板高手训练的视频,埋头研究,拆解动作,再指导陈烨进行实操。陈烨说:“爸,我是你成为著名碗池教练的‘试验品’。”父子俩哈哈大笑。
陈烨对在日本的碗池经历念念不忘,可中山市没有碗池。陈玩钦带着儿子去全国各地的碗池场地训练,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建一个碗池。他咨询了专业人士,建一个碗池要三四十万元,太贵了。
陈玩钦的滑板店一直入不敷出,店面月租金1400元,月营业额400元。家里除了陈烨,其他人都盼着滑板店赶紧关门。为了增收,他又找了份代课老师的工作。他和妻子协商好,妻子的收入养家,他的收入用来培养儿子。陈玩钦坚信,只有自己不离开滑板,才能一心一意陪着儿子越走越远。
有了建碗池的想法,陈玩钦再也按捺不住。没钱请人,那就自己动手。自建一个2米高的碗池需要十万元,他手里有点积蓄,这个数字勉强能接受。
说干就干,陈玩钦用几天时间在网上选定了一个国外自建碗池的视频,埋头一点点抠图纸、找场地,然后以每月3000元的价格租了个200平方米的仓库,自己在电脑上做了3D建模,准备在这个仓库里把碗池还原。
知道爸爸要给自己建碗池,11岁的陈烨先是开心,然后感动。不知不觉中,滑板从纯粹刺激好玩,已经变成父子俩共同的梦想。
2019年9月,碗池开工那天,陈玩钦年近八十岁的老爸从家乡赶来了,姐夫也来支援。
其实,陈玩钦自己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做起。去五金店买工具,老板疑惑地问他:“你到底要买什么工具?”陈玩钦比比画画说不清。老板无语:“你先去网上搜,看你要的工具是什么再来买吧。”
等他终于搞清楚要买圆锯时,老板拒绝了:“你连什么是圆锯都不知道,怎么操作?圆锯很危险,熟练工锯掉个手指头的都有,你要不先买个普通锯试试?”普通锯笨拙、效率低,用了几天后,陈玩钦还是把圆锯买来了。
老板又问他钉子买什么规格的,他再次傻眼了,钉子还有那么多说法?幸亏有个懂木工的哥哥远程指导,加上他在网上查资料、研究和琢磨,碗池工程缓慢进行着。
陈玩钦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八点给招来的滑板学员做培训。等他和陈烨来到仓库已经九点多了。灯光下,陈玩钦聚精会神地搭建碗池,陈烨在旁边递工具。9月的中山市还很热,陈玩钦汗流浃背。陈烨把凉开水送到他手上,让他休息一下。这个简陋的仓库里,一堆材料,一堆工具,被陈玩钦搭积木一样堆砌起来,最后变成光滑的曲面。
“老爸,你好厉害,居然真的做到了!”碗池雏形初现,陈烨毫不吝啬地夸赞。陈玩钦让儿子在还是U型的碗池里开始训练。仓库里,“叮叮当当”敲钉子的声音和滑板撞击的声音交相辉映。
9个月时间,花光了所有积蓄后,碗池建成。陈玩钦很骄傲:“每一个螺丝都是我自己拧上去的!”陈烨也为他骄傲:“爸,你将来不但是著名滑板教练,还是著名建造师!”
荣耀:15岁滑出冠军奇迹
有了碗池加持,陈烨的滑板技术突飞猛进,陈玩钦的教练能力也不断提高。
2019年年底,陈烨加入广东省滑板队。当年12月,陈烨在“2019中国滑板联赛”南京站男子碗池决赛中获得第三名。2020年10月1日,中国·安徽滑板公开赛男子碗池决赛中,陈烨获得第一名。
陈烨的成就越来越大,陈玩钦的心劲也越来越足,他想给自己的滑板培训班扩大招生。
陈玩钦是个“高配版”爸爸,他在陈烨眼里几乎无所不能,但他的招生表现却很“下头”。只见他到学校门口分发招生宣传页,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只发了几张就拉着陈烨落荒而逃。
陈玩钦又和陈烨来到广场上。陈烨几个酷酷的“豚跳”折服了看热闹的人,大家拍手叫好,可一听说是滑板培训班招生,又“呼啦”一下散了。父子俩耸耸肩摊摊手,看来,招生任重而道远。
训练是枯燥的,但陈烨乐在其中,也成绩斐然。2022年12月24日,在“星耀巴黎 追梦奥运”2024年巴黎奥运会、杭州第19届亚运会滑板国家集训队选拔赛男子碗池项目中,陈烨获得第一名。
眼下,2米高的碗池已经不能满足陈烨的训练需求,他需要一个更大更专业的碗池集训。陈玩钦又租了一个900平方米的大场地,这回,老爸、姐夫和一位朋友都加入了DIY的行列。
2023年3月,一个包括2.7米高的碗池、3.4米高的垂直大U池、两个基础小U池和街式道具的训练场建成。这个专业的训练场地让陈烨如鱼得水,成为他通向亚运会的“赛道”。
2023年5月,陈烨面临中考,与亚运会积分赛集训相冲突。陈烨选择了中考。陈玩钦很纠结,亚运会机会难得,怎么能这个时候掉链子呢?
陈玩钦苦口婆心:“儿子,咱们定的训练计划还有好多没有实现,你请一个月假,比赛结束就回学校,怎么样?”“我一边上学一边训练也可以。”“那你必须早起训练俩小时,晚上再训练俩小时!”“我可以晚上训练四个小时。”陈玩钦急了:“四个小时连续训练,身体会垮的!”“我能承受,我不想耽误中考!”父子俩第一次发生激烈争吵。
陈玩钦考虑良久,这是儿子的人生,让他自己做决定吧。在人生的岔道口,陈烨自己也彷徨了。深思熟虑后,陈烨做出让步,请了一周假参加集训,然后每天早晚各训练两个小时。
在阿根廷和阿联酋举行的亚运会积分赛上,陈烨奋力拼搏。当儿子拿到亚运会参赛资格那一刻,陈玩钦振臂欢呼、热泪滚落。
6月,陈烨参加完中考,顺利被惠州一中录取。陈玩钦的滑板培训班也因为陈烨的成就,知名度提高不少,慕名而来的孩子越来越多。他带出了邹明珂、郑好好、陈纪同等一批获得升级奖项的明星学员。
9月25日,亚运会男子碗池决赛,陈烨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的那一刻,屏幕前的陈玩钦不禁心头一凛。赛前他一遍遍叮嘱儿子,不要紧张,放开了比赛。可此时,他紧张到浑身都在使劲。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妻子说:“陈烨拿一枚奖牌还是有把握的!”
妻子也紧张,但她一如既往地不敢看儿子比赛,太刺激了,她好怕陈烨受伤。陈玩钦化身解说员,实时给妻子同步儿子的比赛成绩。
比赛共进行三轮、每轮45秒的展示,取三轮中最高分为最终成绩。参赛选手的实力都很强大。第一轮,陈烨的得分不低。第二轮,陈烨几乎零瑕疵,拿到84.41分的高分。此时,陈玩钦的心怦怦直跳地撞击着胸腔,他有个强烈的念头,儿子能拿冠军!
果然,随着选手一个个上场,84.41分一直没有被突破。等到最后一名选手的分数出炉后,陈玩钦欢呼:“哇——我儿子赢了,陈烨是冠军!”
家中,夫妻俩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屏幕上,陈烨那年少老成的脸庞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