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6次吻过我:重症肌无力妈妈逆风起舞
作者: 沈永新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希望有璀璨的人生。可命运有时会辜负有些人。汪迪17岁被确诊为重症肌无力,它被称为“第二癌症”,终身无法治愈。然而,从地狱杀回来的汪迪不但做到了上市公司高管,还嫁给了清华硕士,奇迹般顺产生女,并且站上了《妈妈咪呀》的舞台。
2024年7月,汪迪新书《我笃信:痛终有时,爱必将至》在北京发布,揭开她发光的人生故事……
爱自有天意
2010年7月,北京公主坟地铁站旁的一家必胜客内,24岁的汪迪见到了高中同学王铮(化名)。那天,王铮穿了件格子长袖衬衫,背了个单肩包,文质彬彬。由于需要等位,王铮不但找来一把椅子让汪迪坐下,他还去取号和拿菜单给汪迪,让她点喜欢吃的。吃饭时,两人聊起了很多高中生活。两人虽说是同学,但当年不在同一个班,所以此前并无交集。这次见面,是因为不久前在北京举办的一次高中同学会,王铮没有赶上。这次,他才专程约了汪迪。
眼前这位对自己颇为照顾的老同学,既是一位军官,又是清华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汪迪的心微微动了,可是自己的“特殊情况”他能接受吗?
汪迪,1986年出生在安徽省宣城市。高二的一天早晨,她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到宣城中学,早读时她突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吐词也变得模糊不清。她默默安慰自己:“也许是学习压力大,慢慢就好了!”回家后,她怕父母担心,不敢多说话。“你最近怎么不说话,你说话我听一下。”母亲感觉到了女儿的异常。汪迪只好告诉了母亲真相。
母亲赶紧将她带到了医院。医生误诊是“舌系带短”,给汪迪做了手术。没想到,术后情况更糟糕,汪迪不仅说话更加不清,还出现吞咽困难等症状。一家人再也坐不住了,父母带着她前往芜湖、合肥、北京等医院检查。最终在北京协和医院确诊为延髓型+全身型重症肌无力。医生告诉汪迪,这个病的患病率仅为十万分之一,症状随后逐渐累及面部、四肢到呼吸肌,严重时甚至危及生命。
父母帮汪迪办理了一年休学,处于急发期的汪迪很快全身上下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母亲只能把蔬菜和汤用破壁机打成汁从鼻饲管灌进去。看到母亲一夜之间白了头,汪迪意识到,母亲为了她已倾其所有,任何消极的情绪都不能改变什么。当天晚上,汪迪用笔艰难地在纸上写下八个字给家人看:不要帮我,我自己来。
汪迪说到做到,她从穿衣服开始做起。妈妈给她找了一些方便穿的开衫,但她胳膊无力抬不起来,穿不进袖筒,手指也无法伸展,只能一点一点地去拉扯衣服,但她也绝不允许家人帮忙,就坐在床上一直穿,直到穿上为止。
刚开始,汪迪穿一件衣服要1小时,两周后,她可以20分钟穿一件。练着练着,她可以穿上全身的衣服。汪迪还发明了很多方法。为了练习舌头的灵活度,她用压舌板伸入嘴里撬动舌头帮助运动,一年时间撬折了300多根压舌板。在汪迪的坚持下,她从只能走三五步到一百步,一千步,一万步。最终,她能说话了。
渐渐地,汪迪也摸清了这个病的规律:免疫力好时身体技能才能好。每一次复发身体就会退回原点,又要重新康复训练。所以,汪迪决定努力调整心情,提高免疫力,对生活倔强地说出了“No”。
一年后,汪迪决定重返校园。第二年高考,她给自己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如愿来到了北京。
北京的冬天很干燥,封闭的寝室通风不好。汪迪晚上睡觉经常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怕影响别人休息,她只好半夜跑到楼道里独自蹲着,等好一点再回去睡觉。就这样,她咬牙挺过了4年大学生活。
汪迪决定找工作,但第一次去面试,招聘主管当着她的面说:“连话都讲不清楚,还好意思来面试。”汪迪感觉脸上烧得滚烫,但没有放弃。
几个月后,汪迪成功入职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公司老板是意大利人,咖啡狂热爱好者。汪迪每天给老板洗咖啡杯。公司的同事也毫不客气地将咖啡杯递给她洗。
一天,年轻气盛的她质问上司:“我的工作就是帮你洗咖啡杯吗?”上司很不满地说:“难道你让我去洗?”同事们都以为汪迪肯定会辞职走人,但没想到,汪迪消化了所有情绪,还不断告诉自己:“如果我想在公司活下来,必须要比别人做得更好,对自己更严格。”
一年后,汪迪就干到了进出口部经理,负责整个公司的进出口业务,再也没人让她去洗咖啡杯了。此时的汪迪已经足够相信自己,也因为这份自信,在她见到王铮的时候,她想勇敢抓住这份爱情。
第一次见面后,彼此都很心动,心照不宣地谈起了恋爱。由于王铮在部队工作,性质特殊,刚开始谈恋爱时连约会见面都需要写申请,一次见面最多两小时。每次见面,两人就像是赶车一样风风火火。两小时一到,王铮就立刻回单位报道。其余时间,两人靠QQ在网上交流。
刚开始,汪迪一直不解,自己明显和别人不一样的发音,王铮却从来没有表现出异样。难道是因为两人见面时间短,王铮又是个粗线条,没有察觉?怀揣着些许疑问和不安,那年十一,两人约好去海南的天涯海角。
在一个黄昏的傍晚,汪迪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故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王铮。不仅如此,她甚至把真实的身体状况和未来可能出现的风险说得严重些,想吓唬吓唬王铮。
然而,王铮听完却丝毫不在意,他非常平静地说:“你把自己活成了一束光,靠近你就靠近了光芒。原来,我的世界只有黑白灰,自从你的出现,让我的世界变得如此五彩斑斓。”那一刻,汪迪难以想象这样的话能从一个学霸直男的嘴里脱口而出。这份毫无保留的坦白,坚定执着的认定,让两人的感情更加牢固。
死神六次吻过我
王铮来自一个传统家庭,他对父母的建议很尊重,但面对和汪迪的爱情,他却用坚定的态度说服了父母。就这样,汪迪成为一名军嫂。
王铮时常跟汪迪打趣道:“老天虽然不公,但如果不是这场病,你也不会高三跟我成为校友,我们也将擦肩而过。”汪迪也不甘示弱:“你选择我,也是你幸运!”
婚后没多久,汪迪怀孕了。对于她这种重度肌无力患者来说,生孩子等于过鬼门关。王铮特别担心,他不止一次地说:“我们可以选择不要孩子。尽管我喜欢孩子,但你更重要。”可是,汪迪觉得这是她给这份婚姻最好的礼物。于是她开始了停药保胎。
为了保胎,整个孕前期汪迪几乎以平躺或半平躺的姿势卧床。由于孕反剧烈,汪迪一次吃了一碗葡萄,结果吐得好几天嗓子都说不出话来。母亲看女儿这样辛苦,想亲自照料,便将女儿接回了老家。汪迪身体稳定后,母亲还拉着她出去散步。
远在北京的王铮也没闲着,他瞒着妻子偷偷把小宝宝需要的用品都买齐了。
临近预产期,王铮才申请到假期,从北京赶回来。2015年2月,汪迪奇迹般顺产生下女儿。当然,生产过程也差点儿要了她的命,但最终逢凶化吉,母女平安。
生完孩子第二天,王铮得赶回北京上班。他走的那天,在家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来到医院看妻子和女儿。王铮抱起女儿,给一家三口拍了一张合影。看着妻子不舍的模样,他轻声道:“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有事给我打电话,如果不方便接,我看到会回的,有时间再回来看你们。”一句简单的安慰,夫妻俩的眼眶都红了。
汪迪坚持母乳喂养,加上宝宝新生儿黄疸等一连串问题,迫使汪迪在月子里跑了很多趟医院。女儿5个月时,汪迪病倒了,高烧不退,紧接着,言语不清,喝水、吞咽困难,连头都抬不起来。病情恶化速度之快,让医生们始料未及,氧气和各种监测设备都用上了,并给汪迪下了病危通知。
亲戚们也都陆续来了,妈妈、阿姨都在哭,她就像是在看一场活人的追悼会。当时她感觉好累,真的想要放弃,突然听到有人喊“汪迪,汪迪”,是父亲抱着5个月大的女儿,让她看最后一眼。正是这最后一眼,汪迪使出全身力气,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女儿天使般的面孔,崩塌的内心世界瞬间重建了。汪迪内心呐喊:我不能走,我的女儿不能没有妈妈,我的丈夫还没有回来。她开始用意念支撑,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活下去……
那一晚好长好长,感觉过了好几年。直到眼缝里感受到那束阳光,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战胜了死亡,因为天亮了。汪迪用惊人的毅力度过危险期,几天后,她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汪迪身体恢复了许多,家人都不建议她继续工作,于是,汪迪从老家前往北京办理辞职手续。但是这一次,她决定利用办手续的机会去意大利和欧洲。因为经过那次“死亡”,汪迪心中已经没有了畏惧。意大利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还有她第一份工作中常常涉及的意大利那不勒斯港口……汪迪只把计划告诉了王铮。王铮支持妻子,细心叮嘱注意事项,教她各种应急情况的处理方法。
汪迪抵达意大利的第一时间去了庞贝古城。这座古城在公元73年遭遇维苏威火山喷发,庞贝古城瞬间被摧毁、被掩埋。站上古城的那一刹那,多种复杂的心绪涌上汪迪心头:那样一座辉煌的城池都有自己逃脱不了的命运,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会不遇到挫折和灾难呢?
这次旅行,让汪迪满血复活,回国后继续复健。此后5年时间内,她的病情经历了多次复发,6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每一次都是靠着信念从死亡线上被拉回。
逆风起舞向幸福出发
2019年1月,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汪迪再次被抢救了回来,此时的她身体还不能动弹,只有右手几根手指恢复了一点力气。汪迪便开始用颤颤巍巍的手握着笔在本子上涂写。汪迪抱着能写几笔算几笔的心态,希望给女儿留下点妈妈的故事。
出院后,她坐着写、趴着写、跪着写、躺着写、站着写、侧着写,每一个姿势都坚持不了太久,只能换着来,几乎能想到的姿势都被她用了个遍,正所谓“条条道路通罗马”。王铮看她如此痴迷,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而她则跟丈夫自嘲道,自己在通往“我的罗马”之路上有点过于千姿百态了!
那段时间,汪迪一边照顾孩子,一边专心写作,同时,在身体状况良好的情况下还积极投身公益活动。在公益活动中,她不仅仅做志愿者、陪伴者,也是一位分享者,多次被邀请分享自己的故事去激励更多在黑暗中迷茫的朋友。
恰逢当时东方卫视《妈妈咪呀》节目组正在寻找一位励志正能量且故事丰富饱满、颜值在线有才艺的妈妈,便找到了汪迪。
母亲和王铮在最初得知东方卫视节目组邀请汪迪参加节目时,第一反应是觉得汪迪被骗了。他们觉得这个节目不会找到普通老百姓,更何况汪迪患有重度肌无力,跟舞台本是绝缘。
汪迪心动了。节目组的导演也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他们请舞蹈老师把舞先编好,然后把舞蹈视频发给汪迪,让她提前在家练习。
汪迪尝试着把舞蹈动作拆解成一个又一个小部分,对着镜子跟着视频做。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练习,练一会儿肌肉就无力了,便坐在地上歇一会儿,力气恢复一点儿再继续跳,一个简单的动作练习几十遍、上百遍才能做到位。每天晚上,汪迪做梦都在跳舞。
去上海录制节目,指挥现场的导演并不知道汪迪的情况,看到汪迪的排练舞蹈,对身边的人说:“跳得也不错,就是总感觉有点软绵绵的,是不是没有使劲。”旁边有人对他说:“她是重症肌无力妈妈。”导演立刻很惊讶地说道:“天哪,那也太厉害了吧,还能跳舞,我好手好脚都跳不成这样。”
在录制节目当天,著名演员宁静也夸汪迪状态好,打趣地说汪迪太积极、太阳光、太正能量了,还那么幽默风趣,真是“太不正常了”。
在上海录节目期间,王铮每晚都会给妻子打来电话,关心她有没有休息好,鼓励她要对自己有信心。点点滴滴的关心,让汪迪心里暖暖的。
34岁的汪迪终于站上《妈妈咪呀》的舞台,展示了她柔和到狂野的舞蹈串烧。那期的节目创收视新高,随后她再次被邀请来参加东方卫视《妈妈咪呀》终极绽放夜的颁奖典礼,汪迪尽情地绽放了自己,拿到了“励志妈妈奖”。
汪迪在此期间从未停止写作,女儿也被妈妈惊人的毅力所感染,小小的她捧着妈妈写的书稿,逢人就说:“我妈妈是个作家!”
起初只是随便写写给女儿留个纪念的随笔,最后真的写成了一本书,那不仅仅是一本书,更是汪迪“孕育”出的第二个孩子。
看着这个小家一路走来,丈夫的事业越来越好,女儿也越来越懂事,汪迪也每天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而这份幸福,也是她自己争取和努力而来。
2024年,汪迪在北京出版了《我笃信:痛终有时,爱必将至》。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她说:“其实,人活一世,活的就是一股气,一种意志力。即使你身患重病,只要你心中有着顽强的意志,那么你一定可以战胜病魔,获得重生。”
汪迪活成了一束光,平凡而又荣耀地活着。
编辑/李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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