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计可施,对门恶邻仅10岁

作者: 山河

2023年3月,何姐下班刚到自家楼下,一瓶矿泉水落在她脚边,水瓶迸裂开来,水溅了一地。险些被砸中的何姐心里明白,兴许是邻居家那个十岁的坏小孩对她下杀手了。

仗义执言,惹怒了隔壁小孩

杨攀,甘肃省兰州市一名社区民警。2023年5月的一个晚上,他和同事王洋一起值班。晚上八点多,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来报警。

“诶?大姐,又是你啊。”接待大厅的王洋很是诧异,“你上次不是来过了吗?”

大姐姓何,家住一处高档小区,外卖都不让进的那类小区。她之前来过一次,当时是有孩子在她家门口挂了一袋尿。王洋听到是孩子的闹剧,跟何姐讲派出所没法管这事儿,得上法院民事起诉。

何姐这次来,声称那个孩子想杀了她。杨攀听着事情有点严重,于是拉着何姐坐在大厅,了解事情原委。

半年前的一天晚上,何姐下班路过小区的儿童游乐区,看到几个小孩在吵架。“哎哟,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娃娃,骂得那个难听呀,张口就是日啊操啊。”当时骂得最凶狠的,是何姐家对门邻居孩子李小虎,她说自己平时很热心肠,看见几个孩子吵架就过去看,发现是李小虎霸占着滑梯不让其他孩子玩,那几个孩子不服,跟他吵。

何姐对李小虎说,滑梯是小区所有居民共用的,他不能一个人占着。“我看他衣领乱糟糟的,还蹲下去给他收拾了一下。”可李小虎并不领情,还骂了一句“傻X”就跑了。何姐回家发现,门上挂了一袋尿。

听到这里,杨攀有点疑惑:“这孩子没人管吗?在家收拾尿的时候家里人看不到?”何姐使劲摇摇头,李小虎的爸爸是包工头,经常在工地上;妈妈是一家大食堂的经理,每天回到家就夜里十点多了。两口子没时间管教这孩子,孩子天天跟奶奶待着,惯坏了。

何姐去敲李小虎家的门要理论,隔着门听到李小虎不让奶奶开门。又敲几下,没人开门,就将尿袋子扔在门口,回家了。回家后,何姐越想越气,就来所里报案。头一次报案,王洋跟她讲,这种事儿去法院民事起诉才有效果。何姐嫌麻烦,就算了。

不久之后,何姐的热心肠又惹了李小虎。一天下班,何姐刚出电梯,看见几个陌生孩子,靠在李小虎家门口嬉笑。何姐往家走,李小虎忽然出来,他没注意到何姐,对着其中一个孩子伸出手:“这是我妈的丝袜。”

何姐觉得这有违伦理,质问几个孩子:“你们都是哪家的?在这儿干什么呢?”其中一个个子偏小的孩子抬起头来,反问何姐:“关你啥事儿?”

“这是我住的地方,你们是不是我们小区的?不是的话我就喊保安了。”何姐催促他们赶紧走。几个孩子磨磨唧唧走掉了,李小虎杵在原地瞪着她。

何姐随后在业主群里找到物业楼管,说小区里有好些来路不明的孩子,要是谁家丢东西,物业是不是要承担损失。楼管立即回复:“收到,立刻排查。”

何姐很满意,转而去加李小虎妈妈的微信。李小虎的妈妈叫张苏。何姐告诉她,李小虎偷拿她的丝袜给其他孩子看。过了一会儿,何姐听到李小虎鬼哭狼嚎的声音从窗户处传进来。

深夜,何姐被一声巨响惊醒,好像有人撞了她家大门。何姐害怕极了,却不敢开灯,蹑手蹑脚摸到门边,从猫眼向外看去,楼道灯是亮的。

门又响了,何姐对着猫眼一看是张苏,身边没有其他人,便忐忑地开门了。张苏是来道歉的:“不好意思啊,刚刚我儿子踹了你家的门,要不你检查一下,要是坏了我给你赔钱。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和他爸平常没时间管,他奶奶也管不住他。”

至少父母是明事理的,何姐就放了心,忙说没事,跟张苏客套起来。何姐挺高兴,可高兴得太早了。

李小虎年仅十岁,却有着极重的报复心。“有时候在我家门把上挂屎挂尿,有时候把我家锁眼堵死,有时候放把雨伞在门口都给我划烂掉。”何姐的丈夫是航空公司的小领导,经常不在家,孩子在外地当公务员,家里没个男人,她真有点怕了这个十岁的孩子。

不堪其扰的何姐向身处外地的丈夫求助。丈夫安慰她,这不过是孩子胡闹,算不得要紧的事儿,不予理会就好了。她觉着可笑,四十多岁的成年人,拿一个孩子毫无办法,也没有人能帮她。

隔了几天,何姐门上被泼了屎,她气得汗毛竖起,向张苏发起视频通话请求。张苏接通视频后,何姐用摄像头对着大门,说:“看看你家孩子干的好事,之前挂屎挂尿堵锁眼就不说了,现在直接泼屎泼尿了。”

张苏“哎哟”一声,说:“您找人把门换了吧,我这边给您转账,我下班了就去给您道歉。”对方姿态这么低下,何姐又没法发作了,转头找家政公司派人来清理。她脸皮薄,没好意思真去换一扇门。

家政来人清理了两个多小时,何姐才开得了门。晚上十一点多,张苏和丈夫黑哥带着李小虎来敲门。黑哥揪着李小虎的脖领,狠狠往前一甩。李小虎失去重心,跌跌撞撞跪在何姐面前。黑哥对着儿子屁股就是一脚,然后抽出皮带打他。

“跟打的不是自己亲生儿子一样。”何姐说。李小虎鬼哭狼嚎,嘴里喊着“爸爸我错了”。黑哥不为所动,仍在用皮带抽打。何姐明白这是在给她一个交代,什么时候停手取决于她。

何姐终究心中不忍,出手拦住黑哥。黑哥意犹未尽似的,临了又抽了李小虎一皮带,大喊着:“畜生东西,滚过来跪着,给阿姨道歉。”李小虎跪在面前,哭着说:“阿姨对不起,阿姨对不起……”何姐怒气全消,说:“好了好了,别打了,孩子还小,以后好好的就行了。”

黑哥和张苏提来四箱高档水果,还要给何姐换门,何姐不肯。随后,夫妻俩软磨硬泡,让何姐收下一千块钱,算是赔偿清理费。

无计可施,恶邻仅10岁

李小虎只是表面服软,之后展开了更狠的报复。不久之后,何姐有一次下班回到楼下,一个装满水的矿泉水瓶砸到她脚边。

跟死亡擦肩而过,何姐一阵心悸,抬头看向上面,没看到人影。何姐认为是李小虎所为,跑去物业调监控,没有发现证据。最终只能让物业在群里警告,各家不要高空抛物。

何姐心力交瘁,进进出出总得仰着头走路,生怕又有瓶子落下。跟丈夫打电话,丈夫建议她给李小虎买点玩具示好,兴许他一高兴就不再恶作剧了。这还是恶作剧?听着老公的话,何姐很生气,挂断了电话。

兴许是见何姐没反击,李小虎愈发大胆,常常卡着何姐下班回家的点,带几个孩子一路尾随她从小区大门到楼栋底下。他们不说话,只是默默跟着,就像一群随时可能出击的鬣狗。何姐开始感到惊恐、焦虑,夜里常常做噩梦,总也睡不好,只好去医院做心理疏导,开药。

后来,何姐丈夫老李回来,何姐详细讲了近来的遭遇,老李乐了半天,说:“你一成年人让小屁孩吓成这样了?”老李答应一定帮她出出气。

次日,何姐下班回到小区,李小虎等几个孩子又尾随着。老李黄雀在后,拿手机开着录像走出来:“几个小王八蛋,让老子逮住了,看我今天不把你们腿打断。”

老李拿出一根实心木条,假意追打。孩子们四散而逃,老李不知哪个是李小虎,随意揪住一个。那孩子使劲挣扎,想逃。老李朝孩子屁股给了一脚,才放开任他跑掉。

何姐讲到这里,要给杨攀看视频,然后突然愣住。她有点不好意思:“我老公踢人是不是也犯法?”杨攀乐了:“那是另外一回事。”

视频里,老李对围观者说:“这几个小孩不是我们小区的,不知道谁老带他们进来闹事,还敢跟踪我媳妇,家里人都不管是吧,我今天就帮你们好好治一治。”

老李把视频发到业主群里,就是给李小虎父母看的。末了,老李还来上一句:“有人生没人养的玩意。”

当天夜里,李小虎又挨打了。两家客厅窗户隔得不远,李小虎的惨叫声从他家传出,又传进何姐家里,像是故意让她听见。不过这次没人上门道歉,想必是对老李的言辞不满。

打过孩子,张苏在群里说道:“孩子小不懂事,犯不上说这么难听。”老李不再理会,跟何姐说:“这回行了,那孩子被我吓唬一下就再不敢了。”

安稳了几天,老李回了单位。两周前,何姐家的大门被人用红色油漆写上了一个歪扭的“死”字。何姐没脾气了,没找丈夫,没找张苏和黑哥,甚至没有处理那个死字。夜里,恐惧的何姐做噩梦都梦到李小虎。

这一切还没到头。这天,何姐在门口看见一只小猫的尸体,尸体上还扎了把水果刀。何姐再也忍不住了,跑去李小虎家砸门。

砸了几分钟,李小虎的奶奶才慢慢悠悠地来开门,何姐大声说:“你看看你孙子干的好事,你们当家长的能不能管管?今天泼尿,明天写字,后天扔死猫,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小虎的奶奶并不感到愧疚,反而质问何姐为什么那么恶毒,总是跟她家孙子过不去。何姐完全争不赢,扔下一句“啥样的家长啥样的孩子”,气愤地回了家。

平复情绪,何姐决定去处理猫的尸体,刚出门就看到李小虎。李小虎站在何姐家门口,手里攥着把小刀,眼神凶狠地盯着她。她惊慌失措,立即关上了门。

何姐越想越害怕,将猫眼摄像头的视频传到手机,决定再去报警。她先在家待了一会儿,通过猫眼观察,很久不见李小虎,才敢出门。

何姐甚至往包里塞了一把菜刀。她连电梯也不敢等,生怕等待时再遇到李小虎,所以走消防通道往下四层楼,才敢按电梯。来派出所这一路,何姐战战兢兢左顾右盼,害怕极了。

何姐抹着眼泪对杨攀说:“杨警官,我真没办法了,我老公不理解我,你们再不帮我,我就彻底没招了,我现在每天都担惊受怕的。”

王洋听到这里,不敢像前次那样轻视。杨攀和王洋带着执法仪,先去实地看看情况。何姐所言不虚,门上的“死”字还在,小猫尸体挂在门上,门外周围还能闻到日积月累积攒的尿骚味。

从猫眼的视频看来,那个孩子身高1.4米左右,确实拿着一把刀子。杨攀看着那副样子,都莫名感到恐惧,遑论何姐了。因为涉及未成年,不能贸然行动,杨攀拿着视频去跟主管办案的王所汇报。

王所听完,又看了视频,紧皱眉头:“是得管,十岁的娃无法无天了,跟内勤说一声,传唤证那些东西都备齐,别落人口实。”得到王所支持,杨攀让何姐填完报案材料,算是正式受案。给何姐做完笔录之后,传唤李小虎以及他的监护人。

张苏陪同李小虎过来。李小虎这个年龄的孩子,不用对自己的行为负法律责任,只有责令监护人严加看管,就算上了法院,也是追究监护人监管不力的责任罢了。大家都明白,这次传唤的目的是想试试“警察”这两个字能否吓住李小虎。

双管齐下,诉诸法律制服熊孩子

为了杜绝任何一丝涉及未成年的负面舆论,警方和李小虎母子面对面时,准备了多个角度的执法仪录音录像,进行权利义务告知等必走的流程。李小虎看起来倒挺老实,不过到底是怕警察,还是怕他妈妈,不好说了。

挂尿袋粪袋,泼尿泼粪,红油写“死”字,挂死猫尸体……李小虎承认做过这些事儿。但天降水瓶那次意外,他否认跟自己有关系。

张苏好似并不晓得儿子做过这些恶事,她用指节狠狠顶了一下儿子的太阳穴:“看你回去你爸怎么收拾你。”李小虎吓哭了。

杨攀问李小虎:“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李小虎回答:“讨厌她。”

笔录做完,李小虎母子二人先后签字,确认笔录无误。杨攀将张苏叫出来单独聊天:“你儿子做的这些事儿性质很恶劣,不严加管束以后非走歪路不可,你们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从源头搞清楚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不是一味地打骂。”

张苏很疲惫,点点头说:“各种方法都试了,没用啊,最多收敛三天,三天一过立马又惹事。”杨攀想了想,说:“是不是你们都没时间陪伴孩子,孩子故意惹事引起你们的关注?如果家里经济条件还行,最好还是多陪陪。”张苏点点头。

杨攀决定还是说重一点:“但凡这孩子再大一点,他那些行为铁定要受处罚,你们务必要严加管束。这么点孩子,不罚款也不拘留,但记录留下了,以后再犯就是累犯了。”张苏叹了口气,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何姐面色憔悴,拒绝了张苏的道歉。何姐也知道,这只能吓唬吓唬李小虎,而警察能做的只有这点。杨攀看了难受,给何姐支着:“这么多次了,要不您还是去起诉吧,您一起诉他们家就得赔偿,怎么也能吸取点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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