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一日(组诗)

作者: 青余

青余,本名武叙辰,2003年生于内蒙古包头,现居江苏南京。

大风刮进了我的屋子

那一夜,大风刮进了我的屋子

书本与稿纸张皇着四散奔逃

清晨的水总是冷冽,盥洗

并不诚实的借口,需要成倍清醒

以应对窗的背叛,它野蛮敞开

洞穴的真相,刹那间晦明变化

如此猝不及防,睁开双眼如挣脱镣铐

浑黑的银杏叶灌满阳台,灌满

无助的储物柜,旧靴子在思绪的尘灰中

重咳一声,让惺忪的皮肉都失声尖叫

然后屏息敛神,缓缓松开手掌

静止在丰富的心跳中

那一夜,大风刮进了我的屋子

神明的光顾令我惊异

栖居过高,我们轻盈得像天外来客

这水管与电线生长的身体

温暖而危险,紧紧围绕

十平方的甲壳,生活的肌理这样细腻

使你每一次试着剖开

都饱尝断弦之痛,治疗的偏方是

回过神后打扫房屋

用启瓶器引爆一切未完的伤口

这深秋无可奈何的混乱

已被井然地灌进酒瓶

静安太阳雨

漂流地底百余里,偶然探首

玻璃巨兽叼走一小片阳光碎屑

常德公寓的楼梯,达利溯游而上

沉入古老的东方艺术,调频至

吴语软糯,窗边阿婆

——安静的青瓷茶壶,因不速之客而清脆

碰到杯沿的回声,提醒时针

甩向十二点整,旋即降下倾城之雨

我们脱下浮肿的身体,默默抖动皮毛

如受惊之猫警惕望向彼此

当铜钟开始从内部坍缩,流向城市

凝固的一角,浦西

悬挂在老楼房窗檐上

享受一次搁浅带来的片刻窒息

头痛一日

生长于另一侧街衢,电子弦乐如蛇般

冰冷而湿滑,顺着窗棂流入

苦不得慰藉的耳朵

自陷囹圄的灵长类,在每一次苏醒后

寻找遗落的四肢与神经,虽然时而错位

体验嫁接的无限可能

把寂静捣成黑色的浆水,涂涂画画——

文字如约而至,捕捉纸上升华的

呻吟,然后沏茶

招待一位素未谋面的老友

他如此忘我,甚至忽视思绪间作祟的异物

当词语从唇齿间轻巧地滑落

当词语拥有了自己的唇齿

任之栖息于身体中谈天论地,忍受

拥挤的集会在黄昏中发酵

最终攒成一场头痛

春潮般决堤,只得妄加揣测

客人们逃逸的方向

而年轻的声音轻轻叩问:

流泻的生命何以成为艺术品

直到暴汗之后,分辨卧榻上酣睡的人数

骤然察觉到世界的清晰

洛阳夜食记

等待一场大雪消融,搅动路上

黑色的油田,溅起颗颗铆钉

蛀食你疲倦的裤腿,扰得一阵惊悸

如卡车般猛喘粗气,将浑身血液泵向

城市的心脏。努力克制油箱中

饥饿感作祟,所谓兴衰大事不误三餐

即使鹿台付之一炬,大火也能

烤熟面饼,香味催促着

身上沾满麦粉的旅客尽快赶路,

慌乱中把锅炉打翻。降下:

漫天大雪,灼伤层楼间

攀爬的野望,被无数防盗窗编织起

一幢幢巨型鸽子窝,探出窗口

反复啄食世俗的颗粒

果腹之余偶然抬头

才发觉我们已陷身石窟。谁以雕刻之眼

剥开残损的人面望向你

生命缓慢的流速

肉体凡胎怎能领悟这种延迟?

“前方是建安路”,导航指向终点

古老的地名割断脐带

两排住宅颓然缩进子宫

生来是被河水缢死的孩子

你爬出狭小的巷子

连啼哭都已忘却,匆匆走进店里

只顾得上狼吞虎咽,牛肉汤中沉浮

往事,凭一瓣生蒜恢复神智

辛辣的味觉填满了中原

儒家甜品

仍难以处理柔软之物,

我们生疏地演绎着

烘焙过程,一对干燥的命格

打翻记忆的盐罐,测算

能否不加节制地享用

糖分,一粒粒潮汐推向你

凫水的话语,绕过危墙之下,小心翼翼,

遵守交际礼仪,紧跟着打开烤炉,

展示彼此的独门伎俩:

从升温的速率,

到控制酵母的比例,

使亲密关系蓬松多孔,

足以适合所有刁钻的胃口。

何等矜持,你霎时的沉默

这异于糕点的质感

羞于提及,于是佯装看向窗外,

暗中聚集的风暴,佐味我们夜里

并不安眠的黑牛奶

直到你眼中汛情退却,

一切甜美的刺激都将准时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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