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上加亲 [组诗]

探友记

一老友中风后

被儿子送到了康养中心

去看他的时候

他哦哦哦

说得最完整的一句话是

“死又死不下去

活又活不过来”

问他儿子现在还来不来

他的手哆哆嗦嗦

下意识按住上衣口袋

结结巴巴说

要来！每个月都要来

因为我没有把存的钱

一下子给他

斑 鸠

小区里的道路

没有红绿灯

一辆车把一只斑鸠

撞死了

第二辆第三辆过去

斑鸠的身体

被碾得展平

贴在路上

像还在飞

安眠药

父亲走后不到两年

我妈也走了

整理她遗物的时候

在衣柜里

发现了一瓶安眠药

满满一瓶

不晓得她花了多少时间

才攒下来的

如果那两年

我搬回去

跟她住在一起

说不定

她现在还在

亲上加亲

我现在的女友

是我儿给找的

他丈母娘那边的亲戚

我儿说，你一个人

又没跟我们住在一起

万一有啥子事

至少要有个人给我打电话吧

你马上60岁了

有人帮你洗衣做饭

还挑啥子

阿姨是亲戚

知根知底

我们放心

不能笑

昨天参加一个座谈会

正好坐在主持这个会的大领

导后面

不晓得为什么

大领导讲得正起劲儿

我忽然笑了

工作人员走过来

低声告诫我

领导讲话时不能笑

你一笑

电视台拍的镜头

就不能用了

母与子

“女朋友耍七八年了

婚结不结先不说

你们先生一个嘛”

老妈跟儿子说

“趁我和你爸身体好

好帮你带”

儿子乜了他妈一眼

“那你再生一个嘛

我帮你们带”

墓 碑

一颗一颗的新牙

墓园里整整齐齐

长出来

啃天给我看

咬太阳给我看

咀嚼岁月

给我看

一个村的人都说她命好

头一个老公

在山东打工

脚手架上摔下来

死了

老板赔了80万

第二个老公

去新疆

被大货车撞死

车主赔了

100万

还没过完年

她的第三任老公

又出门挣钱

去了

向上其实是一种假象

地球是圆的

不管现在站在哪一个点位

我们的路

都是一直朝下走

看不见

是因为我们矮

站的地方低

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

就晓得了

院子里樱桃开花了

白色的

几朵一簇，几朵一簇

一树有多少朵呢

蜜蜂飞来飞去

在帮我数

白色的花

为什么结出来的果果

会是红色的

我在树下

想

精神病

前些日子

我问一个在精神病院上班的

朋友

可不可以带我去他们医院里面

看一看精神病人的日常生活

朋友拒绝了我

“不行！那些都是病人的隐私

除非你也得了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