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记(节选)
作者: 姚风4
三潭印月,但还是苏轼的那轮明月吗
我裸身潜入湖水,捞月
我把月亮放在镜子里
用水银把它擦拭,把它辨别
最终,是要辨认自己
苏堤上,绿树生烟,东坡先生青衫飘逸
疾步向我奔来
手里举着一把铜镜
6
西湖上面的天
是西天吗?
那么,请让我用这里的云洗面
请让我用这里的水净身
哪怕洗出一身淤泥
我也欢喜信乐,不生疑惑
[林忠成赏评] 这首诗令我想起王阳明《传习录》中的一段话:“先生游南镇,一友人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关?’先生回答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王阳明主张心即理,陆九渊认为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本诗中的明月,就是心像的投射,是作者感逝追怀的镜像。“明月”这个词已摆脱单纯的能指,飘向广袤的所指,成为“心内之物”。
明月在古典主义语境下,磨损了多少人胸中的万古刀,释放了多少“千古未有之忍人”的泪水。诗中自问“三潭印月,但还是苏轼的那轮明月吗”,肯定不是了。他当年在《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赤壁赋》等名篇已破解诸法皆空,明了“永离诸相,心无所住”(《华严经》)的归途。面对西湖上的明月,作者遭遇与苏轼相同的万古愁,在滚滚红尘中,“开眼见明,闭眼见暗,所见不同,见性不变”(《楞严经》)。作者清楚,明月、铜镜、湖水、云、烟等,不过是“由心生故,种种法生;由法生故,种种心生”的结果。
诗中说“我把月亮放在镜子里/用水银把它擦拭,把它辨别/最终,是要辨认自己”,很明显,作者要借苏轼这把酒壶浇自己的千古恨。恨从何来?也许是“怪来醒后傍人泣,醉里时时错问君”的彷徨,也许是困局于“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齐物论》庄子)而无奈,还可能涉及“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直自言情”(《词选序》张惠言),作者掉下了陈子昂式的追问存在之泪。
诗家词人,必须登高能赋,“至于草区禽族,庶品杂类,则触兴致情,因变取会,拟诸形容”(《诠赋》刘勰),乃他们的基本功。本诗睹物兴情,象其物宜,实现了刘勰所说的“情以物兴,义必明雅;物以情观,词必巧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