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虎中间散步
作者: 唐力我在老虎中间散步
那些老虎,散落在
山坡上,岩石边,草地上,阳光下
或者躺卧,或者蹲伏,或半仰起头
或者站立,或者走动
众多老虎,它们目不斜视
或者顾盼有姿,就是
对我熟视无睹
它们有的细数身上闪电的斑纹
它们有的被自己身上的黄金
所惊动,而抬起头来
它们有的悠闲地走来走去,就像
穿着横纹睡衣的老人一样
我就在它们中间散步
不惊动它们,也不
与它们混为一谈
我的颜色并不比它们鲜艳
但我是站立的,我比它们要高
我的孤独,也因此格外醒目
[三姑石赏评] 这是一首出名较早的新诗,我与其相遇却较晚,但还是有幸成为他的时空伴随者,从暗自关注到今晨的凝视,一首好诗被我筛出来。
读着读着,似有公园、虎园和人园等“三园”于隐秘处从诗境中明晰起来,恰如此刻天光,正欲大亮。
一曰公园。
特别是读诗的前半部分,感觉诗人正在一处公园闲游:“我在老虎中间散步/那些老虎,散落在/山坡上,岩石边,草地上,阳光下”。因为这是一处置放了诸多小品之虎的公园,诗人才敢或才会有机会于此间闲庭信步。从这个层面考虑,似做实诗人是在一堆摆放石造、铜制、土砌的非虎之虎的一处公园里。
诗人似有闲情,似还携妻掖子了,只为于众多似虎非虎之间,采撷一些欢乐。诚如读诗之我,此时亦有入园之乐。
二曰虎园。
哈尔滨有座虎园,多次去光顾,而每次看到“或者躺卧,或者蹲伏,或半仰起头/或者站立,或者走动”的那些老虎,总似有它们已非虎的感慨,总觉得虎啸山林、虎影仙踪于它们是个笑话。诗人敢于此间如此淡定行走,或于想象的栅栏外如此大摇大摆行走,可知其藐视之情备矣。
“众多老虎,它们目不斜视/或者顾盼有姿,就是/对我熟视无睹”。呜呼,这些老虎似无一点野性了,它们的王者气已俨然消弭殆尽,对诗人这一人肉已熟视无睹。或者,还有那么一层理解,人类对其豢养是成功的,使其老实,也使其退化。
虎园于游客不仅弥漫着新奇,也氤氲着遗憾或叹惋,于读者,却感觉诗人笔力沉实毕现。
三曰人园。
诗中之虎,不就是人吗?
“它们有的细数身上闪电的斑纹
它们有的被自己身上的黄金
所惊动,而抬起头来
它们有的悠闲地走来走去,就像
穿着横纹睡衣的老人一样”
忽然让我对天地间有了人园的想象。如果单就我之清浊怒怼这些大老虎,也没有什么理解之高妙,这也有赖对此诗理解之与时俱进所赐。
大凡园者,皆有围墙、栅栏或看管,在虎与人同的大背景下去理解,此诗之神意缓缓而至。人类与虎类确是被管束了,这就有了或有罪或无辜之辨,人类?虎类?
于此台阶去观望,人园之大意义于诗意中瞬间黏稠了许多。
“我就在它们中间散步
不惊动它们,也不
与它们混为一谈
我的颜色并不比它们鲜艳
但我是站立的,我比它们要高
我的孤独,也因此格外醒目”
这是于“三园”中悠然出入的诗人,或诗中之我。可知此人淡定,于虎影中如常散步;可感此人清醒,于卧虎中虽颜色不比虎们鲜艳,却保有站立之姿,高出一头之状;可叹此人寂寞,于众虎之中,多囿于虎屈膝胆破还走之流,“我的孤独”还是寂寞处的风景,“也因此格外醒目”。
诚如朱零点评此诗时说,唐力是孤傲和自负的,与一堆动物为伍时,只有人格独立的人才活得如此低调和孤单。
如此,好诗源头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