蕨的记忆
作者: 桑克我明白我为什么对蕨一见倾心,
因为它们对称的叶子,因为它们野蛮而不失
精致的绿,
更因为对于没有见识过永恒的我来说,
它们的古老几乎就是永恒。
所以我才常常站在它们的身边一遍一遍
单调地重复惊叹词而说不出其他的词来,
而且惊异于同样是对称的叶子为什么每一类
蕨对称得
都是这么不同,如果我的诗也是这样……
我不能贪婪地想下去,我不能冒犯
这些年老的长辈,我不能让沉默的呼噜声
触动安静的些微涟漪,我只能仰慕地
看着这些蕨坦然地睡在骄傲的松柏的缝隙
……
[三姑石赏评] 这首诗有明显的桑克缜密之思的痕迹。诗人应该是在一个忙里偷闲的缝隙,回首故乡或者以往经历时想到了可以寄予闲愁以曾经一见倾心的蕨。“因为它们对称的叶子,因为它们野蛮而不失精致的绿”,诗人忘不掉那段生活,那是躲藏在记忆深处的疑问,也是他试图找到的诸多问题的答案。
蕨在诗人笔下已经不仅仅是蕨本身,他是诗人能抓到的时光中的时光,是可以代替不老时光的观照物。诗人似乎执着地选定了它,在每一次抬头的时候,都会发现“对称的叶子”上面,那“野蛮而不失精致的绿”。面对蕨的一笔一画,诗人之思已经切近一个曾经封闭的内核中,他要砸碎核壳,誓要找出“更因为对于没有见识过永恒的我来说,它们的古老几乎就是永恒”的这样之思,诸如核仁儿一般有营养的思之成果来。
面对蕨,诗人是诚实的,似要掏出心来。“所以我才常常站在它们的身边一遍一遍/单调地重复惊叹词而说不出其他的词来”。这是诗人的惊诧,也是诗人的犹疑或迷茫。我不知道诗人是受到了美的震慑,还是面临了思维的危机,我们明显地感受到,诗人眼前的蕨,是谜一样的存在,是神一样的出现。
诗人面对蕨是小心的,充满新奇和热爱的。诗人似在把自己变成充满泪水的海绵一样酝酿他之思,寻找他之诗。诗人在面对蕨时,那样不可抑制地亮出深藏于心,似已久远的最大的底牌:“而且惊异于同样是对称的叶子为什么每一类蕨对称得/都是这么不同,如果我的诗也是这样……”这一刻,我们感受到诗人要把蕨放到一首诗中,也感受到了他视诗如生命的决绝。
在诗人的眼中,蕨已然就是生长在诗中的文字了。“同样是对称的叶子为什么每一类蕨对称得/都是这么不同”,诗人要从对蕨的世界的思考中,找到属于他自己诗的世界的精彩与呈现。
作为用灵魂写诗的诗人,诗就是全世界。桑克内心的谦卑和虔敬一直在,“我不能贪婪地想下去,我不能冒犯/这些年老的长辈,我不能让沉默的呼噜声/触动安静的些微涟漪”。“敬”之大者,乃是人,在诗人这里,是先人,是长辈,可见诗思之奇崛。面对蕨,诗人想到了那些站过的肩膀,那些挺举过他的手掌,那些注视过他的慈祥目光。诗人似不敢想到他的诗了,他的思想似遇到了小小的阻力,他要慎思、慎行、慎下笔。
“我只能仰慕地/看着这些蕨坦然地睡在骄傲的松柏的缝隙”,能明显感受到,诗人非常羡慕蕨的坦然和骄傲,他似乎要在一首诗中找到一道属于他的“松柏的缝隙”,而那缝隙好像是一个愿景,诗人穷其一生也无法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