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诗人,都是平常的生活者

作者: 莫日根

潜思还是释放?一个人写诗的动力终究有一个原点。当写作陷入困境时,想一想初始的缘由,内心就会多些宽慰和明朗。

我把崔健当成自己创作路上的启蒙者。在那个老摇滚风行的年代,稍微不安分一点的孩子都拿起了吉他,我也是假模假样地玩了几年,写诗就是从写歌词开始的。歌词写得多了,就有了诗的样子。时过境迁,手指上的茧子早就磨掉了,锈掉的琴弦也被扔在墙角,只有断句式的写作成了我生活中的日常,让我舒坦、镇静,有安全感。

诗歌是一个巨大的造梦者。它吸附了诗者的母体记忆,又异化了与外界的来往和冲突。对于我这个从小就在城市间奔波、失去了草原性的达斡尔族人来说,诗歌帮我构建了一个虚幻的原乡。这里没有野马奔腾,没有悠长的牧歌,但山水依然是炙热的,鸟群依然是深情的,大风依然是坚硬的,让我不再纠结于自己究竟来自哪里,也不必把走进民族的历史当成是一次艰难的跋涉。我生长的故地就是族群碰撞、血脉融杂、精神重叠的相合之地,现在行走中的疆域更是以这样的形态立体而宏大地呈现。而隐刻的文化胎记像梦里的常规道具一样,也会不时地被触发,在一些平缓的记录中不安稳地出现。

诗歌也是一个微型的发射场。我们当前的时代,新媒体承载了人们大多数的阅读空间,文学被带向了浅海。在新的语境中沉浮,诗歌被大量地繁殖,“诗人”的群落在爆炸式增长。这时更是检验诗者对诗歌是否敬畏的时刻。当写作向文学迈进时,苦是相伴而生的,爱好者可以随心所欲,浪荡无忌,专研者下笔则要更加地小心、收敛,因为文学的光泽从不浮于表面,而是冷静的观察和谨慎的抒发。诗人用文字分布的符号表达,就像画家用色彩、音乐家用音符,都是一部信号塔,在以自己的方式来传递社会的色温和气味。诗人自我的体验越广阔,越丰富,作品的信号就会越强,信息的含量也就会越多。

诗歌更是一个低噪的甩干机。诗歌让诗人有了把扁平的现实变成放射物的权利,但发散的应该是空间感而非对事物本身的赘述。我不回避倾盆大雨式的抒情和出其不意的布局,但仍钟情于把驳杂的罗列和加工省略掉,把多余的水分和杂质挤压掉,把缝隙勒紧,让情绪减负,避免被场景的前奏和浓艳的铺垫抢位、越位,诱导和牵制阅读者。文本是诗歌与诗人本体互建的模块,是诗人的独特方言,天然地表现着诗人的性情和品相。这时,每一个字词都具有元素形态,都是在为作品打桩、垒墙。和现实若即若离,才能吸附生活的热量又不至于被生活完全裹挟。减少面面俱到的书写,才能摆脱陷入诗歌散文化小说化的危险。诗歌是跳棋,是乘法,是清瘦的,是紧绷的,帮我们抖落灰尘,留下素身,保持质地均匀。

小时候,经常在梦里飞起来,然后神气地等待着别人惊叹的眼神,但梦里的人总会笑笑说:“嘿,飞有什么奇怪的。”就像《长安三万里》小杜甫的那句台词:“写诗我喜欢,可是写诗,人人都会啊。”在每一个错落的时空,我们做的可能的不凡事在别人的眼中都是平常。诗人,都是平常的生活者,但一定是在做着可能的不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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