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火车(组诗)
作者: 龙少少年和火车
蓝色天空长满豹子,羚羊和怀孕的鹰
我们在秋天的柔光里等待绿皮火车
从长长的隧道穿过
嘶鸣声响起,并重复在我们耳边
走过的小路装满落日,像一个圆满的安慰
我的母亲走在从果园回来的路上
锄头正将她带往我的右边
浓密的鬼针草填充着左边空隙
它们有多久,没有抱住我的裤脚
给我成年的谎言和通往童真的密码
那时候母亲帮我撕掉裤脚的鬼针草
像撕掉一块旅行的灰尘
现在火车声已远去
我蹲下来,替母亲撕去鬼针草
再将挽起的裤脚,轻轻拍打。
黄昏
黄昏的风声裹满盐味
一个远归的人带着深沉的声响
捕获了星辰的翅膀
我们一定在此时爱过什么
让玻璃窗和夕光
充满千丝万缕的联系,让远去的云
枕着夜的臂弯,将一枚月亮
看成孤单的钟。窗外的芭蕉树
骄傲如林间的新雪,九月捕捉到的美
依旧是抒情的绿和成熟
我们捡起的落叶
带着昔日枝繁叶茂的恩宠
留在我们身边,像旧书籍里文字
随时帮我们勾勒新的体验感
我们和收割后的原野拥有同一场
完美的黄昏,仿佛有人替我们在
一首诗的结尾处搭配着秋日酝酿的果香
无数个午后
——致里尔克
二十八岁的时候,我还没有开始搜寻
生活的意义和甜蜜
我的海只住在大山之巅
带着薄光和晨雾
我也不写诗
不去寻找它们隐藏的具体词汇
直到夜晚递给我星辰和推开的窗
我坐在回忆身旁
听时钟与沉寂交汇处的声响
是如何在烛火下竖起生活的裂纹
我冲咖啡,修剪花枝
偶尔也会在夜晚倾倒内心的海
现在,我已对大海没有偏执
毕竟生活有无数个灰色的午后
而巴黎,只有一个。
看云
暮晚将最美的青铜色给了我
任我在低处行走时依旧听得见
永恒的流光之声。秋日的丰饶从一场盛大的
雨水开始,热闹的赞歌被季节按时打磨
我走过成熟后的原野
云朵有时在头顶,有时在山顶
移动的画面如摊开的书
我读着未曾读懂的部分,尝试从纵横
疏离之间找到微微倾斜的声响
我爱过这片原野完整的暮色
和暮色之下密集的水
我也爱过原野之上灰白的苍穹和星辰
他们如久别的故人
保留着我记忆中的脸庞
远处的房子垂垂老去
做旧的工厂和悬崖如孤独的壁纸
从暮晚中隐退,而我已到中年
偶尔,站在窗前看云。
秋天把雨水提在手上
秋天总是要来的,我将在那里读到
“贝壳,草叶和星辰”
读到蓝色天空和雨水隐藏的光亮
在松针上构建起海的徽章
也会在有暖阳的午后
邂逅一只猫的慵懒,虔敬的姿态
对应着玉兰光滑的叶片
它们是词语中最温柔的部分
已没有铠甲需要描绘
有时,我也会找到露珠下的松针
它们清冷的模样,满是沉默后的宁静
我在这宁静里待着,看一匹马穿过草地
将远方驮在背上。
清晨的布拉格
蓝色广场穿过了蓝色天空
那时刻,人们还没有走上街头
只有鸽子和路灯在晨曦与风声之间
牵动着舒心的安静
河流奔向远处,船帆装饰着
星星的巢穴,阳光由远及近的模样
像极了轻快的翅膀
在薄雾中飞翔
彩虹的种子还披在老街楼阁上
未曾绽放的玄妙,是基督锁进
时间塔钟里的永恒的法典
梦境醒着的时刻
伏尔塔瓦河散发出蓝色的高贵
将幻觉般清澈,关在夜的大门之外。
大马士革的玫瑰
已是仲夏,它潮湿的香气
仿佛喜欢之人从晚风中一步步走来
将落日和余晖都披在身上
再将这薄薄的、甜酒般的灵魂
重新祭奠。我爱它的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大马士革,一部分是玫瑰
仿佛前世今生都在这些芬芳里
为自己画着圈。我的母亲
也曾在乡下的院子种植过类似的花朵
那时候,它叫刺玫
像极了任何一个女孩的名字
像极了夏夜的一场雨
落在宽阔的街道上
留给我最美的,那片叶子。
(选自《延河》上半月刊2023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