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博物馆（组诗）
作者： 臧棣玫 瑰 伞
随着风暴渐渐平息，
巨人传里有一个转轴
也慢慢开始减速，将你的形影
像掷出的骰子那般
投系在刚修理好的玫瑰伞上。
但是，请不要误会
古老的变形记的难题——
此时，已被解决。
对深渊里的降落而言——
你太庞大，已无法修理；
也许会有一点儿快感，但是很短暂，
根本就无法形成可靠的记忆。
而另一面，尽管构造精妙，
但玫瑰伞又显得太小，
它能承受的试探其实很有限。
撑开它，用来阻挡雨水中的鞭子，也不现实；
所以，当你突然出现在
仍然沾满花粉的伞骨之间，
被迫和迷途的蚂蚁对峙一种眼神，
现实和梦境已被混淆，
你对人类道德的反思
才有可能是真实的。
玫 瑰 琴
最接近真相的
一个传闻中：屠城开始后，
血光加速了尖叫，
恐怖的气氛像过量使用的
麻醉剂，已扩散到
每个角落；即使是有过，
人格也瘫痪。但就是
在这种骇人的情况下，
仍有一种温柔的镇静，
缠着轻纱，将它敏捷地
塞进绚烂的花丛中……
多年后，提及时间的力量，
多少有点儿迫不得已，
无辜者，受难者，屠夫，
都已湮没在听上去
已毫无差别的风声中。
一个未经证实的插曲——
你的祖先中有人参与制作了
它的绝美的音箱。
所以重见天日时，你作为嘉宾，
也被带到发掘现场——
它只剩下一个轮廓，充斥着
松软的泥土的沉默。
玫瑰风筝
世界的诞生中，它只记得
你的双手最忙碌；就好像
在最里面，那些细小的骨头
已将固执的关节打通，
替我们完成了一种进化：
一会儿像多动的蝴蝶
已不满足于幽灵的试探，
一会儿又像毛发浓密得
只有在更远古的记忆里
大猩猩才肯温柔地表示出
性质相同的好奇。是的，
到这一步，事情还没有完。
全部的触碰中，它只记得
你的触碰，那么轻柔，那么细心；
如果没有在裸体的草原上跳过舞，
这些需要串联在一起的线，
怎么会那么听从；如果仅仅是出于
工匠的偏爱，作为被完成的
飞行物，它对风的随意的掀动，
就不会这么抵触，这么敏感。
等待如此神秘，当蔚蓝的空寂
突然出现一种适合的条件，
它只信任你的牵扯；
也只有在那样的牵扯中，
它才会替我们在那样的高度
昂起一颗无畏寒冷的头颅。
玫瑰乐队
结果公布之前，很多人
就已预料到：和蝙蝠乐队比
谁的场面更疯狂，
谁的组合更劲爆，
只习惯喝晨露的玫瑰乐队
必输无疑。花瓣做的键盘
在微风中都会走音，
怎么能比得过从阴冷的
岩洞深处飞掷而出的
刚给幽灵擦过屁股的，
沾满不明黏液的棘轮；
因为战栗的横笛有它自己的
正义感，粉红的花蕊
确实多了几个透气孔；
但也没法和炫目到缭乱的
蝙蝠的翼钹相比。
如果存在着不同的结果，
比如，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坚持
只听玫瑰乐队，只接受
它的声音唤起的世界记忆，
那只说明，你的孤独
很可能是一种例外，还没有
被我们的输赢定义过。
（选自《大家》2024 年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