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和重(组诗)

作者: 田海宁

田海宁,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十月》《青年文学》《芒种》等。

夕阳,一退再退

你看啊,夕阳不断地向后退去

让出了河流、山脉、天涯

它还会让出更大的空间

留给小草、受伤的羚羊

走投无路的人

留给树木的一年四季,普通人的一日三餐

在那架巨大的天平上

夕阳落下去,眼泪就会弹上来

所以,它一退再退,一忍再忍

直到退无可退,忍无可忍

才缓缓地落下去

朋 友 圈

他一条一条删除朋友圈

过往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空了

时间的起点和终点再次重合

身体有时候也需要一把利剑

赋予伤口疼痛和颜色

在爱与爱的间隙

大海让出孤岛,剑客让出江湖

玫瑰让出陡峭的季节

源于恨、背叛,欲望的更迭

酒醒的清晨,大唐之后的月亮

拥有同样的箫声

他编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更空的枝头留给未讲述的故事

河 流

雨的味道飘起来

河水吐着蓝色的泡沫

一首诗涨成一篇散文

涨成散文我也忧伤

用不了那么多的水

只要能捧起一颗小小的月亮

足矣

流逝的我,枯瘦的我

一生守着一个错误

等水草走上岸,石头在太阳下翻晒自己

我也松开手里的字

一遍遍过滤春水泛滥的月光

迟早会相遇

你是你的秒针

被分针、时针引领

你是你的心跳

重叠、抵制,剑拔弩张

被时间引领,在时间之外

用自己的矛攻自己的盾

你是时间的众“矢”

又是时间的众矢之“的”

把一圈又一圈展开

就是一条条小路,被引领

把光和影交给同一片树叶

把历史交给偶然性

你说,那样浪漫

你说,它们迟早会相遇

轻 和 重

春天把花举到高处

可它是轻的。在它凋零、坠落的时候

它才有了重量

就像向阳坡上的风车,或者不堪回首的青春

我的父母,有两件薄薄的白衬衫

挂在一起摇啊,把激情释放到春光里

可它是轻的。为了压住易逝的光阴

他们动用了沉默和劳动

后来白雪落在他们头上,他们压上了

苦难,覆盖着薪火和余烬

命是重的—— 写到这里,诗句是轻的

我害怕痛,痛是重的。我又怎么

忍心在那么重的痛上,再加上一笔呢

沙 坝

有一座图书馆,建在沙滩上

为了防止海水倒灌

有人在它前面筑起了高高的沙坝

春天的时候,这里很静

干净的静。即便如此

依然能看得到金沙流动,这

使我相信有人在春光里松开了手

“孤独”这个词,是对大海的褒扬

而沙坝的意义在于

让我们看到沙丘和众生先于

蔚蓝的海岸线

祝 福

路面潮湿,车窗上一层细密的水雾

我知道,春天悄然开始了,在这首诗里

也用清晨代替了早晨

今天是破五,年过了

路上车辆、行人渐多,他们在新的日子

重新回到旧的生活

几天前,他们还说着万象更新

说着各种祝福;就像我们写了那么多诗

世界在旧衣物里被翻出,细胞还在代谢

阳光替代了缺席的慰藉,我看任何祝福

都比不上万物常在、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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