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蓝风铃(三首)
作者: 尹萧涵麻 雀
我不知道是否天色本如深水
在一切未曾降临之夜,大地只能领受
一种互无关联的亲昵,一个一无所有的
鼻尖。门外总是像雨,黑暗总是
比我们自己更早确认另一个
纸翅膀。瓷羽毛。你身上所有的灰蓝
一起流向我。每当我断然想起
广野之间,你和我手无寸铁,小鸟
水就熄灭脚印。冰就细小地销毁
这个世界更深了,我们的伤口群青
雪国蒙太奇
谈话应该终止了,因为河流
已经开始涨水。当浮冰从深黑
逐渐失血,雪国能开口的
就只剩蓝色,这是节序
如此千年以降,某类轻狭的律动
从旷野的漫长血管中央缓慢褪色
失焦,叩击雪裂,流在雄鹿的脊背
和轻亵的嘴唇,滴向雪原伤痛之交,
静默之心,透明的冻土的荒隙之左
拥挤着长出一只抗辩的眼睛
就如旅者来时,每个蓝夜
都旁观一条河道,一个誓言
绿水,蓝风铃
1
乌镇。薄秋。我们的住处与河苔隔柳
白日雨时。风露桂中。夤夜有物从桥头落水
昨天小镇没诞生任何可堪称颂的
辉煌秘闻,除了那些让人感冒的绿色
露台不是鼻塞的好去处,房间才是
所以围坐,所以集会。分头敲墙两下
三间就并成无间,招一招手
就占领湍流。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
不能忍受微弱的客套而只想大口
呼吸一晚,所以夜航所以那么紧那么快地
跃进惊雷。风不需要多响但仍是好风
你不需要告诉我心游的险处只要
在决意奔入永夜时看我一眼。清脆是
酒杯的事,流眼泪是人的,你在醉眼里
显得更好看了。我们就像要把一切昏暗
都割伤那样疾驰,所使用的绝非双脚。真好啊
这样言之无物的烈风,真短暂啊这样
惯于虚掷的长夜。出示一千遍心之曲窍才能
互相在灯下联通一次,可是我们每天都点灯
你带着一满怀的凛冽却不介意饱受
相通时的奇热,什么东西一旦亮起来那就再也
没有熄灭可言呀,从此我们只坐快风,只喝
出身骤雨的酿造,纵身于水所求不过是领略
已知最强烈的那一种衰败
2
大剧院三楼,于半空仅凭实在就僭越了
一切低回的小造物,恐高者敬请
抓稳扶好,恐爱者务必与我汇合
那么多种震悚世界的方式中你偏偏选择了
哀乐与高蹈之心,舞台上众生叫醒众生
这些此前我还从没见过。我不能确定自己
在哪里了,华沙,利贺,巴塞罗那
我们的船因为满载异乡人的异乡而变得
奇小,学几粒小沙背靠背,干杯再干杯
在此我终于获悉无数遥远中有一种
与我有关,半生等互亮的一刹那
思想之所以能急剧制胜依仗的正是
知遇,那一天在剧场外看到不谋而合的树
水杉。还要怎么认识呢?我们和它从
同样的伤口,流一致的血。我毫无道理地
想哭,只想和你们一起叫喊
大声将手中这最后一把铁楔钉进空无
3
我不知道要怎样走出这里这么拥挤的
人群了,如果不往水里跳一次
真奇怪啊,我们明明都在这个镇中却又
没一个人真的在这儿,所有
正在剧烈消失的事物中我找不出比我
更不值一提的,也找不出比你更濒临永恒的
今夜月亮只做心的次等侍者。皆因
水国此处,第一等公民已经有人去做了
假若肯向天空索取,我们也能如
他们最豪壮的情辞里谈论的那样掌握
毋须飞行的凌云术,两肋冯风,
胸胆空阔,那么为什么还不去呢
他们说不飞一次就不算活过。可我还是觉得
我们不是为了那种飞才来到这世界上的
我没被最高最好的事物打动过而只
爱重一切厌倦,深信必有更大更精确的水面
正久候一只真正的鸟,走吧,去那儿飞
我们因不占有而从来不属于任何具形
拙劣之物,但心不正是因此才详尽地满起来吗
今天太累了也太晚了,还跳舞吗?先陪我
去一趟罗森吧。再等一等,两点钟我们
要玩几局扑克牌,你不来吗
4
今天我也不打算做任何了不起的事,只顾
伤心你曾向我讲述的烟灰和暴雪
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想把它们也带走
我警惕好东西失窃也不接受任何
太强力的销毁,但世上如有一物一定
绝不肯交出双手因而掌心空空,那么就是
这一秒,空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你要跑进你势必将归于的那个
夜色中了,乘上宜于雕刻的青青风
却忍不住往从前又看了一眼,径取溶溶月
我知道,朋友,我祝福你不回头
旅途愉快。台风雨明日抵达,所以此刻就
由我们穿好永远滂沱的心,再去木楼下
听一次那个一旦响起来就必须响彻一整个
良夜才行的蓝风铃,叮零叮。真明亮如
至良善的小招引,一击一醒惊心动魄的迷魂
作者简介:尹萧涵,出生于2001年秋,毕业于浙江传媒学院,现居中国北方。写诗,有诗作发表于《江南诗》《绿风》。有诗作收入《零零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