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子树与黄昏(五首)
作者: 钟钟编者按:
长三角青年诗人改稿会是“长三角文学发展联盟”为加强区域内青年诗人队伍培养,推动区域内诗歌创作协同发展而创办的活动。第四届长三角青年诗人改稿会由上海市作家协会轮值主办,《上海诗人》《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江南诗》四家刊物联合承办,从江浙沪皖三省一市出生、学习、工作、生活的青年诗人中征集稿件,选出20位诗人参与改稿,并由四家刊物联合推出他们的作品,以下即为《江南诗》所展示的其中5位诗人的诗作。
立夏与山中隐士书
昨日读书,在一座山中
看见两个人讨论隐士,略有所悟
便想写信与你询问春耕如何?
现已立夏,倘若花草不足果腹
还可以打整一些水田
种些稻谷,错过秧苗的培育也不必着急
只要你不那么孤绝清冷
山中的乡邻就会展现最朴素的情怀
你向田父打听一下,就能寻到多出来的秧苗。
不要因此感到难为情
你看陶潜尚可种豆南山下,无米而求于村邻
王维周遭尚有牧童、牛羊与野老
田野相逢,也难免要冲哈儿壳子
隐士嘛,隐士而不隐人,要那么孤绝干啥
最后附赠一些山中野趣
此时节野樱桃小而饱满的红
已经在枝头释放出了它的晶莹
味道也就那样,只是作为童年的一种记忆
你应该替我尝一尝它们酸甜和苦涩。
罗家庵河
我曾无数次抵达它隐秘的内部
沿着它布满混乱怪石的河床
一次次追寻童年惊奇的幻想
然后在一片贫瘠中,固守想象的深渊
像极了这条河流自己的命运
在方碑田汇聚几条沟,成为土地爷河
远行不足一里路,成为杨家河
依次而下是马桑林河、洞子河、藏水坝
有着传说的马女子滩是磴子河
给我童年带来光亮的电站河是龙坑子河
这仅仅十来里的河流啊
在短狭的命运中,拥有众多的名字
每一个都只能概括河流的局部
而这些陌生的名字,也是我在远离故乡后
一一打听到的,每一个都是往事中
逐渐模糊的故乡,隐藏着最强大的术法
童年消逝后,我在一次次远行中
用辽阔的江河和大海填平了记忆中的沟壑
那些舒缓的流水在急促的奔腾中,被渐渐淡忘
安静得像是停止了流动,但它从未停下
我故乡的河流,在村庄异名后
两岸疯长的植被,给了它新的深邃
口口相传的名称在前辈的消逝中逐渐沉默
那么河流,请允许我给你一个新的名字
涵盖你全部的河床——罗家庵河
一个陈旧的命名,是我对故乡的执着
桐子树与黄昏
钢琴舒缓,记忆在阅读里清晰
暮色中,矮小的桐子树
在白色烟雾里,孤独伫立
坡地中劳作的幻象
是我最熟悉的亲人,他们曾经
那么健康,那么富有力量
在群山的围困中
开垦坡地、水田以及黄昏时
浪漫的想象,童年听说的故事
都与他们有关。只是暮色辽阔
夜风里,桐子落下
啪。突然的声音,使世界陷入一种漫长
等到指针转动的声音响起来
所有幻象都消散,只剩下一幅清晰的画
落日照临的坡地,桐子树
似乎不曾长高,野草漫过它半个躯干
裸露的部分仍旧怀念着从前
但从前劳作的人们,已经远离土地
或者深埋。只有落日如初,它孤独伫立
晚 归
打开房间的灯,世界安静又明亮
将肥硕的身体置放在床上
像随手置放一件物品
舒缓之后,我开始回想
这一天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
想不起,也没有关系
既然已经忘记,那就忘记
能够记住的,一定会有记住的理由
比如清晨停在窗台的两只鸟
它们用清澈的鸣叫将阳光送进房间
我因此在这个早晨
认定它们是神明的启示
恰如我最近的阅读:好声相和
想到这里,房间里依旧存在它们的声音
冬日阅读
打开小电炉,房间便多出了
一份具体的温暖
伏案阅读昨日剩下的书籍
在宏大的命题中
返乡的日子逐渐趋近
更为深远的意义,暂时被搁置。
以前,进城与返乡
是父辈们关于命运的选择
我们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
现在该我们了
城市与乡村的二元对立中
我们要怎样
才能安身立命?父辈们的乡土
在年迈的光阴中恢复耕种
我们的城市生活
在出租房的小电炉里生产拮据的温暖
合上书籍,视线中电炉的光芒
是开启记忆的密码
燃烧的柴火,是童年里最温暖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