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告别（八首）
作者： 王文其春与小鼠
春天给予我观察的使命
于是陪伴一只白色的小鼠，倾听是美德
将每日三餐投喂后，深深互相凝视
它质疑我，为何学不会
在跑轮上循环生活，即使笨拙地
但从未有交欢的快乐，多像
山谷枯萎后的春天，残留的树枝向上
黑瞳捕捉到四月的阳光香味
沉迷于坚果、奶酪和无端的尖叫
用手摩挲它的脑袋，它偏过头去
就像躲避生命的突然袭击
白鼠呵，与我分享柔软毛发，犹如回忆
踩在满是落叶的土地上，沙沙作响
远处，漫山樱花与断线风筝交汇
一粒小小草芽也在包容死亡
冬日告别
仿佛神秘的仪式，灯光开始流转
霓虹旋在不规则的空间，高楼、车辆、绿化带
我毛衣上的白，汇入暗夜下的轨道
并肩停留于大学城的餐馆，进门、端坐，在我的面前
是将从城市离开的友人
沉迷时刻，与散着酱汁香味的盛宴厮杀
费心捉拿一只鸡腿，挑拣香菜
和少见的藜麦壳，仿佛
追寻古村遗落的最后那声鸟鸣
与鸡蛋，蔬菜，还有桃花源告别
我们谈及磨碎的回忆，一切都是晦涩的
同样的姜，在你我不同感官里，呈现
深深浅浅的印象，相对与被动
难以挽留
言语与唾沫以及食物，一同吞下
那暧昧的光再次落在我们年轻的脸上
一次次说“再见”，历经短暂的哀愁
餐桌上的一口花椒，麻至后半生渐渐隐现
于是，世界便在离散中
缓缓落幕
山 野
野菊花的香味，如此模糊
要走进山野，呼吸与白云缠绵
细小的淡黄蕊，被层层叠叠的白包裹
是素裙姑娘在等待一阵清澈的风
土地在等待云彩
青草在等待梦中长高的秘诀
野生菇在等待亲吻，不可匆忙地吞咽
观阅、深深吸气，静置十个倒数
只有我知道通往这儿的唯一奥妙，保持沉默
如果蘑菇长出另一条腿，如果鸟儿匍匐
于世界重启的时刻
能尝试拥抱与开口
把没爱过的人再爱一次
此时——
只需要一滴雨，一切便都动起来了
大 禹
接过象征命令的枝叶，水差点漫上
部落老人拱弯的脊梁
从此，你的儿子，日夜在哭泣
你涂山氏的妻
梦见窗外三次隐隐
徘徊的影子
四季开启朝代，仿佛死在
蝉声不绝的日子
随着叶发黄，一片片落下
九州也不见了，你的陵
保留至今
周围是白云弥漫整座会稽山
勾 践
重新登上宝座的时候，压抑着
双腿颤抖
喝故乡的黄酒，杯底有朵馆娃宫的莲花
美女和功臣，都是马厩里的薪草
辗转难眠的晚间，抚平、揉碎、捡起
坚硬的心回想伍子胥的头颅
挂在城墙上，一遍遍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悄悄嗅，手上洗不净的粪便
曹 娥
江边人头挤动，看女孩
为了寻找巫祝仪式上坠河的父亲
从舜江一跃而下
喧闹声像流水灌进耳朵
鼻腔冒出咕噜的泡，一个个破灭
视力模糊，靠着本能讲述血亲的神奇，这是
被拐卖进历史的年轻典故
寻到父亲后，身体就舒展开了
几天后，从河面上打捞起
一朵正值青春
十四岁就枯萎的花
王羲之
拨开兰亭的杂草，看到你瘫倒
裸露胸膛，毛笔散落在
痕迹斑驳的台阶，被人捡起、细细端倪
笔头又似一片杂草，里面是否还藏着一个癫狂的书圣
在太阳明媚的时候，把自己喝醉
醉了就如同醒着
就如同年幼的时候
天朗气清，一群小鹅欢快地路过
秋 瑾
你站在城市广场中央
一动不动，被剑与名声禁锢了
鉴湖水洗净你的发后，用夕阳
盘起高高的发髻
突然涨红了脸，变得很温柔的时候
那大概正回想青春
宁愿你是敞亮的，如同越州的青瓷碗般饱满
有棱角，只需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