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浮沫
作者: 莱明起初只是一小层,像新雪
覆盖在海崖上,在水波地理般的起伏中
呈半透明色;然后是整个水面沸腾,
像八爪鱼的触须,把雪粒搓成巨型珍珠
滚动在屋顶,低沉
如在傍晚朗诵谢默斯·希尼的诗篇,
—— 掌握一门厨艺就好比掌握一门语言。
有经验的厨子会从挑选食材开始,
用手触摸,带一种情绪;
现在,这些我们从莲桂市场买回来的猪前蹄,
不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经水煮沸
已失去它们的形状,让我想到
大卫·弗里德里希那幅著名的油画:
波罗的海中的一艘沉船 ——
灰色,冰层中的大海骤停;但时间
总为改变事物的最初排列,为熬制
一幅心灵的图景,以火焰的诗句为生活提速,
在这里,语言可以重塑一个人的性格。
当沉在水底的肉骨彻底蓬松、变软,
我把锅中浮沫撇出来,倒入碗里:
粘稠而又绵密的雪山浮动
在滚烫的星空之上。我们驾驶着捕雪车
回到寂静辽阔的屋子 —— 写满诗的一页纸 ——
这里刚下过雪,我们的眼睛
是雪泥中行进的车轮,为了看见
刚装上星光的防滑链。
(选自本刊2023年第四期“首推诗人”栏目)
袁永苹点评:
在一个微观情境当中仔细观察,如果足够出神,那么一种近乎“神”的东西就可能从边际而来。“撇浮沫”是一个具体的生活动作,为烹调而做出的自然动作,但创作主体的内时间如在此处停驻因脱出,而“出神”,其诗的境况就可能会滑向虚幻甚至哲学。全诗从细节切入,通过缓慢的语调,如烹饪一般切开一个“流动的影像”,加之以联想推进到艺术的沉思上(两幅画),继而升入到关于诗艺的一些思索,将三种不同层的东西相互缠绕,形成一种多意性。奇妙之处在于,这一感受被诗人“携带”进入另外一个情景(雪车行驶)当中,“滚烫的星空”作为一个线索,用通感将前后情境勾连在一起,建立了“非逻辑”的逻辑线索,近而修入一个超现实的细节——“装上星光的防滑链”。由此,具体情境与抽象理念再次进行了感官上的混同和搅拌,进入了半个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