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的诗
作者: 三色堇晚秋中的向日葵
我愿意在松弛的感官中看到
山里的野菊
正在慢慢减少它浓烈的香气
看到在一片深色的旷野里
那些晚秋中的向日葵
它的头颅已经垂得很低了
似乎要低到祈祷里
像是人生一次最重要的谢幕
这是它陷入晚秋的唯一方式
这些铺天盖地的褐色的苍茫
从一片干枯的叶子上滑落
阳光正普照它沉重的头颅
在无始无终的时间里
我知道它们在等一场仪式
等沉寂落于夜的高处
等一列旧火车拖来漫天大雪
等一个盘腿而坐的人与另一个人
在满坡的向日葵的山冈上相遇
衡山的月亮
初秋,我只是站在衡山脚下
像竹子的最后一节
未能触摸到山顶的风景
此刻,我滞留在一棵菩提树旁
望着南岳大庙的香火
成为一个离神最近的人
而衡山的月光
是否能修补一个人的内伤不得而知
今夜没有桂花酒
只有禅寺的木鱼越敲越紧
月亮就要下山了
我要背靠厚厚的黑暗
一个人安慰另一个巨大的寂静
与一首诗独处
如果有人问我人生的意义
我只能仰头望望头顶的月亮
它的美,冰冷,诱人,孤寂如沙
我还不能准确判断那白色的光
能够播撒多远
它像一个童话就挂在那里
挂在树杈上,挂在荒漠的对岸
而现实中的生活
多么像难缠的野蒺藜
它会牵绊你
刺痛时常露出悲伤的人间
此时,我内心有多疲惫
只有南山的野菊、墙角的落叶清楚
我只能与一首诗独处
今夜无可修补
像孤注一掷的黑
从西安到长沙
从西安到长沙
高铁要疾驶六个小时
我的寂寥也在无形中加厚
我看到坐在对面的
年轻母亲正在用花衬衫遮挡着
给婴儿喂奶
孩子的小手在空中满足地挥舞着
像新鲜的阳光映在玻璃上
窗外的群山,河流,庄稼,簇拥的花草
多少有价值的事物呼啸而过
我注视着这些斑驳的细节
早已习惯了可能被掠走的一切
习惯了对万物侧目而视
这时我突然听到了时间的呼吸声
将一道光唤醒,在一首绝句里溢出
命运带着我们各奔东西
六小时的旅途我无法将一首诗
与那位穿花衬衫的妈妈粘在一起
在西餐厅
在西餐厅,我听到远处的割草机
发出轰鸣的尖叫声,像某种东西的苏醒
这时有人请我吃胡椒菲力牛排
我悄悄从桌上移开
像我费力地移开身体里的积雪
和某一个不合时宜的相遇
我静静坐在靠墙的角落里
像遗址不被人注意
而那扇灰色的落地玻璃窗
能经得起反复擦拭,不会制造阴影
我可以安心喝酒可以在寂静处
看西风欲言又止
此时,我这个深恋红尘的人
重新选择了孤独
只与一杯来自德国奥丁格的
溢满泡沫的黑啤相伴
并一再推迟用诗歌填满的秋天
暗下来的远处
我注视着变暗的远处
那里有热爱的事物在慢慢消失
有被修改了的时间
还有别的,一个头发花白
坐在靠墙的木椅里打盹儿的老人
一枝挂着孤寂的野花在为清晨
寻找答案
无论我的目光投向哪里
那堆黑色的废墟像命运啃噬着荒原
现在我只需要一支蜡烛
足够让我将暗处的事物拎出来的那一束光
如果你停一停
停在黄昏降临的那一刻
你会听到群星在远处为你颤抖和歌唱
你会看到几片秋叶
落在时间的衣袖上
秋风辞
风穿过窗户,荡进我的房间
它并不能给我带来快感
秋天有足够的理由让我垂下眼睑
除了落叶和时间,只剩下寂静
我并不打算到变瘦的树林里散步
熟透的果子砸向土地
像是十月里最沉重的孤寂
糟糕的是这成了秋天最完美的现场
我知道它不会赦免季节的无情
和滑过嘴唇的句子
以及一个诗人的想象力
当秋风在岁月里继续迎风奔走
我一直安慰自己
其实最干净的金盏花也被
露水带进风里
春天的小镇
今年春天,房子空着
我不再启程去看你
那一朵一朵的三角梅
它们开得毫无内容
我不会怀揣木梳
安抚那被风吹痛的衰老的额头
江山浩荡,但不会有铁器击中我
寒气四处蔓延,大雨倾盆
像熊的爪子抢掠了小镇的春天
从正午到子夜那根失调的弦
发出裂帛之声,撕碎了一场欢宴
春天的城已空空荡荡
我不再期待邮差的脚步声
该坐下来歇一歇了
看止水,看浮云,看真假难辨的世界
被风一一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