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子的诗
作者: 艾子夜市的一个顿号
她半张脸被拧成几股绳
只一眼,便能隐约闻到
皮肉烧焦的气味
我挑了离她远点儿的位置坐下
余光,感觉她在看我
我稳了一下气息,抬头
她跟我吃同样的砂锅米线
想到我正在使用的砂锅
或许被上一个这样的她用过
我的胃一阵翻滚……
所幸她对着我的侧脸疤痕较浅
没有另一侧狰狞
她大概经历了一场火灾,抑或
打翻过上帝的硫酸,白皙的左手
只剩半截手指
她握了一下半截拳头
似乎在对我的目光回应
她有些单薄,耳塞线挂在脖子上
如果不是一场灾难,她
或许也是时尚的美少女
她妈妈或许已在灾难中丧生,或许活着
面对女儿的容貌
活成最忧伤的母亲
夜市的人迅速聚集到遮阳伞下
下雨了,顷刻大雨滂沱
进来躲雨的人们尽量往中间靠
唯独她坐的桌子
没有人靠近,空着座位
周边的挤,与她的空
形成了奇怪的关系
她似乎不介意,戴上耳塞
安静地吃她的米线
我再次稳了稳气息
坐到她身旁,我想
此刻她需要母亲的力量
路灯下
他舔着空了的泡沫饭盒
在马路边的垃圾桶旁
舔着剩下的残羹,似乎最后的
才是最香的,似乎未填满的胃
正在喊着饿
我走过去嘿了一声,递给他十元
他摇摇头,四十来岁的脸有些木讷
我说给你,他摇摇头
我判断他不是疯子
走近了一步,再次递给他
他后退了两步,说不要
又说:挣钱不容易,给我干吗
他扭头走了两步
回过头说谢谢啊
他的脸黑得发亮,身体有些瘦小
他或许是干体力活儿的农民工
或许是哪个留守儿童的父亲
正努力积攒儿女的学费
我发动车快离开的时候
他再次舔起了泡沫饭盒
似乎上帝留下的美食
他要负责舔完最后一滴油
他比我在新闻里见过的劳模更真实
给鸡打伞的老人
她七十三岁,与我妈妈一样年迈
走路时像有台风从后面赶着
颤颤巍巍,重心不稳
她常扛着锄头,如笨拙的清道夫
清理院子的建筑垃圾
在东墙边种木瓜、西墙边种地瓜
空地上种喇叭花、桑树和艾草
四十七户人共用的院子
全被她种上瓜果花草
小孩们提着小桶摘桑葚
大人路过随手摘木瓜
只有她戴一顶破草帽耕种
似乎花香能修补
她的草帽和岁月
她还在南墙养了一群小鸡
鸡笼上别着一把伞
仿佛喇叭花中的一朵大喇叭花
为小鸡遮阳挡雨
城市里长大的熊孩子追着小鸡跑,她在夕
阳下
让我再次看到外婆慈祥的模样
我不知老人叫什么名字
她很少说话,她的存在
似乎只是给鸡打伞,把欢乐
留给稚童,把绿色和果实
种给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