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马兹洛夫诗选

我们失眠 

我们已忘记了所有的告别方式

没有触碰。我们想着明天，

在我们用昨天的面包

喂养天鹅时。从我们记忆中

流出的水足以维持

数块儿麦田的使用。我们看雨

如何完美地重复自己，窃去

尘埃。我们失眠，

在不属于任何人的夜晚

也没有任何蜡烛能把

我们的影子拉长，投在风的墙上。

从我身上的每道伤疤里

我是一个缺乏勇气向自己

乞求施舍的乞丐。

从所有未完成爱抚的

交叉在我掌心的纹路和伤口，

从我额头未经测量的温度和

对爱的非法攫取中。

我身上的每道伤疤里

都有个真理浮现。

我和白昼

一起生长，消逝，无畏地跑向

源头的深处，

我四周的一切都在变动：

石头成为一座房子，

岩石——一粒沙子。

当我停止呼吸时

我的心依然在怦怦跳动。

世界的阴影掠过我的内心

我没有搬离一块石头的勇气。

你会看到我躺在一张潮湿的长椅上，

在所有军营和竞技场外。

我空如一个塑料袋，

充满空气。

双手张开，手指相抵

我搭建一个屋顶。

我的缺席是

所有陈述的历史和思量后渴望的结果。

我的心被一根肋骨戳穿。

玻璃碎片在我的血液里漂流

云层藏于白细胞的背后。

我手上的戒指没有自己的身影

这让人回想起太阳。我没有

搬离星辰的勇气。

那是春天

春天，当侵略者烧掉

地上的痕迹，那儿我们曾捕鸟，

还有多彩的昆虫，只存在于

旧生物书中的蝴蝶。

从那以后，许多事情改变了世界，

世界也改变了我们生命中的许多东西。

我看到梦

我看到了无人记起的梦，

和人们在错误的坟头前痛哭。

我看到了飞机坠落时的怀抱，

以及动脉开放的街道。

我看到了比族谱树根

睡得更长久的休眠火山。

还有一个儿童，一个不怕雨的儿童。

只不过它是我，没有人看到，

只不过它是我，没有人看到。

两个月亮

一位女子看自己的影子

映于小镇半透明的篱笆中。

她的眼里住了两个月亮

在她的目光

从已探索的世界尽头里汇聚时。

她的上方，阴影自屋顶

编织苔藓；

她的下方，一些稀有物种

在孤独中死去。

她的臀部和脊肋间

是片空地

每晚月光都会从中流出。

写作者

你写下，那些早已存在的事物，

然而他们说你在幻想。

你保持沉默，如偷猎者

布下的网，如一个天使

知道夜晚会带来什么。

然后你出游。你忘记，

为了你可返回。

你写下你不想牢记的事物，

像石头，像海洋，像入睡时

将他们手掌分开的信徒。

在我们之后

有一天有人会叠好我们的被子

将它们送至洗衣店

搓洗掉被上最后的咸颗粒，

也有人会打开我们的信封，按期归类

而非按我们阅读它们的次数。

有一天有人会重置家里的家具

如棋手们在新局前摆好棋子，

也有人会打开旧鞋盒

里面有我们储藏的睡衣扣，

还未耗尽的电池和饥饿。

有一天我们的背痛会再复发

从来自旅店房门的钥匙

和前台职员递交电视遥控器时的

猜疑。

他人的怜悯将尾随在我们背后

恰如月亮追随于那个流浪儿童的身后。

阴影掠过我们身旁

有一天我们会相逢，

如一只纸船和

一个在河里浸凉的西瓜。

世界的忧虑

与我们同在。我们的手掌

将亏蚀太阳。我们

提着灯笼向彼此走近。

有一天，风不再

改变方向。

白桦树把叶子

吹到我们放在门阶的鞋里。

狼群追赶

我们的天真。

蝴蝶将它们的粉尘

撒在我们的脸上。

一位老妇将会讲述

每早我们在候车厅中的故事。

甚至我现在说的话，

其实也早被说过：我们像边界上的

两面旗子，在等待着风。

有一天，所有的阴影

都会从我们的身旁掠过。

天气预报

你从属的土地

根据法则改变天空。

天气预报离你遥远

犹如星辰

犹如夜的精度。

黄昏时，太阳落入地平线上

瞄准器般笔直的烟囱。

酸橙的气味也会飘过

穿过一楼的窗户，

那些珍惜我们所有渴望的后辈。

你不相信那些关于

拥抱和未出生孩子的记录。

你原始的爱返回

像一条饥肠辘辘的狗

踏入新生活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