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零：我们仿佛听到了一声呐喊……

朱零的诗一定有机锋，那寒光、那冷、那疼，当你读过他的诗，你便会看到、感受到、体验到，他似随意丢在纸上的文字在朴素的背景下暗藏杀机。

四年前读过《洗羊》，感觉被洗过一回。现在身上又积了许多尘埃，主动读《洗羊》，借以洗心。

让我想到响水湾的农村生活。

好诗就是好药，朱零的《洗羊》有治健忘症的功效，让我倏然间就回到了响水湾，回到了我小时候，皎洁月亮下面的农村生活。我不放羊，看小伙伴在大草甸子、柳条林、秋后的田野里放羊，羡慕、嫉妒，也有恨：为什么我家不养羊。我不会宰羊，常去看庞福宰杀一只又一只绵羊，听羊们死前的“咩咩”声，我哭过不止一回。

“水库的坝基一角，四个牧羊人/围住八十多只羊/一只一只地把它们赶进水里/洗澡”。这水库，不就是响水湾那亮闪闪的水库吗？“这些绵羊，像新生的婴儿/乖巧，听话”，像极了我们，也乖巧，也听话，也和它们一起洗澡。

我们与那些“咩咩”叫的羊们，共同拥有响水湾的蓝天、白云、小东山和西草甸，以及有浓浓艾草味的空气。

诗人好像把响水湾的一群羊赶进了一首诗。他切入的画面多唯美啊，“牧羊人此刻都成了牧师/洗澡变成了洗礼”。

让我想到看过的电影场景。

这首诗让我想起《辛德勒名单》《钢琴家》《逃离奥斯维辛》《我的父亲》《南京，南京》……电影里面的场景。那么多犹太人被赶上火车，拉到集中营，用水管冲洗，而后用毒气或者机枪，大批的犹太人被杀掉，大批的弱民遭涂炭、被宰杀……

诗人用艺术的视角体察现实的形态，“澄怀味象”般感叹命运沧桑，并让我从羊的命运的入口，进入到人的命运的跌宕。诗歌和电影这两种艺术形式，于我达到了同样的审美效果。

可以说，小诗不小，它承载了多部电影巨制的诗意。

让我们忧心于人类的至暗时刻。

那些电影不过是祭品，那些羊除了填满我们现实的胃口之外，还是诗人用来完成诗意的穿着羊外衣的悲惨人、可怜人。

而那些人类历史的至暗时刻也都是人制造的，除了那些写进历史里的名字，他们也可能是“岸上停了三辆农用车”的驾驶员、既得利益的牧羊人，甚至，作为旁观者的我——“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叹息人。

历史之冷酷亦是现实之冷酷。具有强烈忧患意识的诗人写下这首诗，可谓用心良苦，我们仿佛听到了一声呐喊……

“谁也猜不透远方、未来和命运”，羊们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