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州记（组诗）
作者： 于成大五月古城
河岸上桃花谢了
我竟找不出它开过的丝毫痕迹
最后的一朵柳絮飞过绣龙山
潮平两岸阔还早
小规模的雨水加深了期待
沙洲慵懒、鹭鸶闲适、人间寂静
远道而来的人，怀抱更大的
梦想和愿望
瘦比大清河的人，虚构出
码头、荷香、蒲棒和说书人的月色
轰隆隆的火车有时会在小站停下来
有时越门而过
一个居于暮色中的人，偶尔
会出神地望着远方，更多的时候
沿着辰州路，回到古色古香的
内心
幸福路
幸福路在将尽的时候拐了一个弯
拐角处，很容易隐去一些东西
比如背影，比如幸福
幸福路曾走失了一个人的爱情
他一遍遍寻找，幸福路因此
变得漫长
当初那个槐香四溢的地方
已生成云烟
经过不断地拓宽改造
从前纠结之处已裁弯取直——
每天走着幸福或不幸福的人
盖州北海
美到极致的事物
肇始于黄金海岸，它的美
精确到每一粒沙、每一颗贝
每一滴深蓝的海水
水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大师
它的原料不过是礁石、崖壁、时间
它的作品是精彩绝伦的海蚀地貌
机器船正在穿越鱼汛
帆的白，逼近鸥鸟的翅膀
我们的财富有一座渤海的规模——
鲅鱼不会停下它的奔跑
花蚬子不会停下它的花纹
赤甲红不会停下它的红盖头
沙滩不会停下它柔软的起伏
我眼底涨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
龟背石
今夜，一只虾爬子趁着月色
悄无声息地爬进盖州城
大清河
一抬眼，就能彼此望见
一抬眼，盖州城就荡漾成水纹
一个人就面目全非
从前，它对得起这个名字
后来它辜负了这个名字
大清河坚守什么，就放弃什么
你们只看到一条河流的涌动
我却看到水破碎后的复合
青石栏杆将我和它隔开安全的距离
不然也不会有什么发生
我只是向它倾诉，并互换寂寞
为此我愿意交出内心的灵犀
每次我们都在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
它连夜投奔渤海
我趁着暮色，返回干渴的人间
北关，修风筝的老人
北关，路边，修风筝的老人
有些微胖，他不会飞
但他掌握着飞翔的秘密
他善于
救治那些陨落、瘫痪的事物
赋予它们身轻如燕的本领
他善于
令废弃的纸张、丝绸、竹枝复活
重新获得生机和活力
但这些年来，这种技艺
对他生锈的骨关节和沉重的人生
毫无帮助、束手无策
更多的时候，他站在低处
呆呆地望着天空发愣
田屯村
泥土道是用来磨蹭的
屋檐是用来提携辣椒串的
晾绳是用来让干菜排队的
西山是用来收藏落日和坟头的
几亩薄田悬在天上，薄如一张纸
禾苗的指头，一下子就能
戳到骨头
我二叔的脸
像一片年深日久的薄田
倾斜的身影被大风与霜修改
石头间的牲畜，一年年沉默下去
夜色洗净星辰，野花开得到处都是
被松涛与炊烟牵挂的人
都是我的亲人
我一回来，村庄就老了
有人修葺篱笆，有人担水浇菜
韭菜、白菜、生菜们清新得
仿佛刚刚完成的水彩画
一部分人投奔了城市
另一部分人则移居到落日与草根处
一把锈迹斑斑的锁
看守着所剩无几的秘密
大梨树多出了数个树洞
进进出出的麻雀，多么旧
山腰间缓慢攀爬的小道，像一条
翠绿的菜青虫
只来得及
把鸡鸣犬吠松涛草垛留在了那里
我一回来，村庄就老了
回 乡
一条狭窄的公路
带着群山蜿蜒、疾驰
跨越山间的输电铁塔，蹦蹦跳跳
像荡藤萝的猕猴
一缕炊烟不枝不蔓，被群峰挟持
更多的房子选择留守
一把锁头，看守着锈迹斑斑的乡间
苍山枯瘦，掏出仅有的小庙
去穗的玉米秆还站在田中
仿佛一个被抽去爱情的人，抱定相思
痴痴地站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