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曼诗选

作者: 董继平

巴赫曼诗选0
译者简介:董继平,1962 年生于重庆,早年获“国际加拿大研究奖”,参加过美国艾奥瓦大学国际作家班并获“艾奥瓦大学荣誉作家”,后担任美国《国际季刊》编委。译著有外国诗集《帕斯诗选》 《勃莱诗选》 《默温诗选》 《特兰斯特罗默诗选》等二十余部,美国自然随笔集《自然札记》 《秋色》 《野生动物家园》 《荒野漫游记》 《动物奇谭录》等二十余部, 以及美国长篇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另著有人文建筑随笔集《世界著名建筑的故事》。现居重庆。
巴赫曼诗选1

英格博格·巴赫曼(Ingeborg Bachman, 1926—1973),奥地利著名女诗人、作家,生于奥地利南部城市克拉根福,二战期间在克恩滕州长大,先后在格拉茨、因斯布鲁克等地上大学,1950年获得维也纳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52年正式开始文学生涯,与先锋文学团体“四七社”的成员过从甚密。她先后出版过两部诗集:《抵押的时间》(1953)和《召唤大熊星》(1956),前者多感叹时间的流逝,后者则集中于幻想和神话。此外,她还留下了大量未结集出版的诗作。她曾在哈佛大学和法兰克福大学任教,其中尤以1959—1960年间在法兰克福大学开办系列文学讲座闻名。此后,她又转向小说创作,出版了短篇小说集《第三十年》(1961)、《通往湖泊的三条路》(1972)和长篇小说《玛琳娜》(1971),还留下了两部未完成的长篇小说手稿,去世后作为片段发表。她还创作过一些广播剧,其中最著名的是《曼哈顿善良的上帝》(1958)。同时,她的书信、散文也很有影响。她先后获得过“四七社文学奖”“奥地利国家勋章”和“格奥尔格·毕希纳奖”等。1974年,她在意大利罗马寓所中因火灾去世,年仅47岁。为了纪念她,1977年开始,奥地利相关机构专门设立了一年一度颁发的“英格博格·巴赫曼奖”。

巴赫曼是20世纪中期奥地利最著名的诗人之一,生前和去世后都受到了较大的关注。她的诗歌中既有二战的景象,也有对人与人之间的边界和战后风景中语言潜力的探索,还有对个人内心生活与思想的种种体现,但无论是在早期的抒情性还是晚期的幻想性中,她都以女性独特的视角展现出中欧文化背景下的想象力,在20世纪德语诗坛上拥有一席之地。

留住

如今旅程正在结束,

风正在失去心。

它正在落入你的手,

一坐摇晃的纸牌屋。

纸牌以图画为背景

陈列着整个世界。

你把所有影像堆叠起来

跟词语搓洗在一起。

这场游戏多么深奥

它再次开始!

留住吧,你抽出的那张牌

是你将赢得的唯一世界。

葡萄藤下

在葡萄之光中的葡萄藤下

你最后的那张脸成熟了

夜晚必须转动一片新叶。

当在果皮崩裂

太阳从果肉中压迫

夜晚必须转动一片新叶。

因为你最初的那张脸

如今是渐渐隐退的光容纳的幻影

夜晚必须转动一片新叶。

在葡萄串里面的葡萄藤下

谵妄给你打上它的密码的烙印——

夜晚必须转动一片新叶?

影子玫瑰影子

在异域的天空下

影子玫瑰

影子

在异域的大地上

在玫瑰和影子之间

在异域的水中

我的影子

在战时

我周围的夜晚如此深沉,

孤独,充满恐惧。

颤抖的墙压迫我

面包中涌出泪水。

房子里面寒冷凛冽。

没有生火,到处都没有光。

我的嘴里呵出气息

所有的希望都变成绝望。

各处的街道都打着大呵欠

继续向我呼唤。

然而充满悲伤,我多么疲倦……

我周围的夜晚如此深沉。

在这一年的眉头上

一个个日子

向这一年的眉头致敬:

这一年命令日子撤退。

日子对世纪无话可说。

日子仅仅收集东西

将其写下。

这些东西进入一本大书——

一年就写满其中的一页。

城市

我在一座城市诞生,

却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在一座城市长大,

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有一天我离开这座城市,

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有一天我回到这座城市,

于是就知道了那意味着什么。

城市,你这个窄街和石头的畸形怪物,

城市,人群和人们一致挤压,

城市,奔涌、猛推和追逐,

城市,挤满汽笛、汽车与火车,

城市,挤满持续受苦的苍白的脸,

城市,你的街灯在夜里闪烁,

城市,对于元素没有空间,

城市,一棵树在水泥中疲倦地喘气。

城市,我绝不可能容忍,

城市,我将始终憎恨。

夜晚露出脸悲伤的一面

夜晚露出脸悲伤的一面。

阴影中,我歌唱

光芒每天都从我这里偷走的那个词语。

我歌唱

不会沉默,

一声霹雳落在某处,

让我降落在神庙底部,

如今血和生命暗淡了。

我像不守法纪的歌唱一样歌唱!

在鹅卵石和石头之上!

缰绳早已丢失。

骑手们驰骋的音符让我怨恨

就像仆人打扰主人。

摆脱镣铐的音符传递

自由

而最大胆的思想

也从不曾那样干过。

夜晚之脸悲伤的一面

回响着炮火与狩猎。

我骤然歌唱。

我跃上那在神庙前

让一个人惊呆得沉默

又永远举行仪式的大理石梯。

我歌唱

还无法沉默。

我僵直到我那充满歌的喉咙

依然歌唱

到如今光芒偷走了的那个词语。

咏叹调(之一)

在玫瑰的风暴中,无论我们在哪里转动

蒺藜都照亮夜晚,上千片树叶的

雷霆,曾经在灌木丛中如此安静,

而今在我们的脚跟隆隆轰鸣。

无论玫瑰之火在哪里被扑灭,

雨水都把我们冲进河里。哦,遥远的夜!

然而,一片曾经触及我们的树叶,在波浪上

跟随我们前往大海。

每一天

不再宣战,

而战争持续不断。丑陋

变成了每一天。英雄

回避战斗,弱者

上了前线。

日子的制服是耐心,

勋章是心灵之上

希望的可怜的星星。

当再也没什么发生,

当炮火渐渐沉寂,

当敌人变得无形

和永远军备的阴影

遮住天空

就被授勋。

因为放弃旗帜,

因为在朋友面前露出勇气,

因为泄露可耻的秘密

和漠视

每一道命令

而被授勋。

说到黑暗

我像俄尔甫斯①一样

用生命的琴弦弹奏死亡,

面对大地之美

和你统治天空的眼睛,

我只能说到黑暗。

别忘了,那个早晨

露水依然打湿

你的营地,一支康乃馨

睡在你的心上,

你也看见那条黑暗的河

迅速流过。

沉默的琴弦

在血液的波涛上绷紧,

我抓住你跳动的心。

你的卷发变成了

夜晚阴影的头发,

黑暗的黑色雪花

飘落在你的脸上。

我并不属于你。

如今我们俩都在悲悼。

但我像俄尔甫斯一样

了解生命在死亡那边,

在你永远闭上的眼睛的

那种加深的蓝色那边。

——————

①希腊神话中的色雷斯诗人和歌手,曾深入冥府救妻,但最终功亏一篑。

抵押的时间

更艰难的日子正在来临。

抵押的时间,

随时可以废止,

在地平线上形成。

很快你就必须系紧鞋带

把猎犬逐回沼泽农庄。

因为鱼的内脏

已然在风中冷却下来。

羽扇豆的光芒幽幽燃烧,

你的目光在雾霭中摸索:

抵押的时间,

随时可以废止,

在地平线上形成。

在那里,你的爱人陷入沙子;

沙子上涨到她那飘扬的头发,

沙子打断她的话,

沙子命令她沉没,

沙子发现她并非不朽

还愿意在每次拥抱后

离开你。

别环顾四周。

系紧你的鞋带。

把猎犬逐回去。

把鱼扔进大海。

吹灭羽扇豆!

更艰难的日子正在来临。

消息

太阳走出那尸体般温暖的天空门厅,

我们意识到,那上面

没有神仙,只有阵亡者。

光芒并不在意腐朽。我们的神性,

历史,为我们预订了一座坟墓

从中不会有复活发生。

风收紧那横跨桥梁的彩带。

天空沿着横梁

碾磨它最深的蓝。

这边或那边,我们的影子

在光芒中交换位置。

米拉波桥①……滑铁卢桥②……

这些名字怎能忍受

承载无名的东西?

受那些信念无法承载的

迷失者所感动,

河流的鼓声醒来。

所有的桥都孤独,

对于它们,名誉就像对我们

一样危险,不过我们认为

我们感觉到群星踩踏在

我们的肩上。

然而,在我们短暂的斜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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