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风华的诗

作者: 邵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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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邵风华,诗人、小说家,兼事批评及随笔写作。中学时代开始文学创作。著有诗集《另外的时间》《外高加索诗章》,随笔集《不辞怀抱》等。现居山东东营。

春天

春天的事物并不比别的季节美丽

但我们都希望春天美丽

我们嘴里说着春天多美丽啊

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美丽的心情

我们不可能一直都有美丽的心情

就像我们不可能一直拥有美丽的春天

我们珍惜的是:春天和心情之间

那丝丝缕缕让人心动的联系

因为在别的季节里

我们也需要让自己快乐

至少要在别人眼里

保持住一贯的幸福和平静的表情

所以我在春风中思考着春天

和其它同样堪称美丽的事物

我变得像一件旧西服那样拘谨

石门村

1

蹲在院子里

你向一只黑猫打听

草丛中的虫鸣

当你站起身去泡茶

我拿起手机

悄悄拍下你的背影

2

我试图猜测你的过往那是

你头发的印记

你绿色透明的

你呼吸的空气的印记

还有你可能没有想到的

那些,和另一些

3

下午的阳光仍然

想照耀一些什么

我们只好往沙发背上

使劲靠了一下

此时大街上响起

未知的人声

4

我们在等待

一位年轻的朋友

她会为我们带来

山上的消息

她会带我们

一起去对着山谷高喊——

去往成都的火车

她发来一张照片

黑白——但阳光明亮

那是一辆去往成都的火车

她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什么

但从照片上看起来

什么都没有

她告诉我她去往成都

因此我知道

那是一辆去往成都的火车

否则又能怎样呢

假如她说她去往重庆

我只能相信

那是一辆去往重庆的火车

她靠着车窗,转过头看着

看起来一无所有的窗外

时间又是冬天,我只能想象

南方的田野:仍然有着茂盛的绿

一辆火车去往成都

当然不是什么大事

问题是她刚刚哭过

还带着一颗失落的心

一辆去往成都的火车

不知道它将会改变什么

这是日常生活的秘密

也许她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野花之夜

我说我喜欢口琴的声音。

而你说你现在,只想跳一支钢管舞

你说我又黑又瘦——

就像一支钢管。“真的。”

倒影

每个雨后

都有人带着他的狗

去河边漫步

每个雨后

河边的水泥广场上

都会有无数一小片

一小片的水洼

映出天上的白云

他和他的狗

很快来到了天上

一个胆小的朋友

一个胆小的朋友

不敢再与我碰面

他害怕

空气中飞舞着病毒

以前我们谈起命运

和心中的不安

他的镇定让我钦佩:

一个固执的家伙

喜欢在冬天骑着

自行车飞跑

在雪后的大地上

在雪化后的大地上

起劲地蹬着

像是和神灵比赛

像一张不停拉开

又松手的大弓

他绷紧的力量

有箭头的愤怒

而他的不满

却常常带着同情

现在,他的胆子变小了,他害怕

那些细小的事物:病毒,流言

每个上司的目光里

都磨出一根无形的针

午后

你想象过一场风暴

它就是平静的生活

你想象过一场风暴

并立即关紧了门窗

你想象过一场风暴

和大地醒来的样子

你想象了它——在一个快乐的

人类的夜晚

啊,想象一场风暴

或分享它全部的快乐吧

冬夜怀五木

扛着一箱啤酒

他的笑容多么灿烂

像一个印在中奖

彩票上的人那样笑着

那是秋天,在阳泉

他的脚步多么轻快

仿佛从未得过痛风

我们的朋友曹五木

今晚又独自一人

喝啤酒、就羊汤

“全廊坊最好的羊汤馆,

有空大伙来喝一场。”

隔着

隔着无限的夜晚

我看着她

她的沉默——隔着

让一切变得徒劳

在湖山

每个夜晚都要摆上菜肴

在电话里相约——通过网络

把行酒令传递给每一个人

差不多就是这样。在临睡前,

说一些不如意的事;开心的事会私聊

不能让大家取笑。比如遇见一个

酒量大的姑娘,恰巧又长得不错。

私下里发给我看,叮嘱不许收藏

往往已经晚了,我早已保存进相册

所以又被骂成一个坏人。

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人的疲惫

另外的人感同身受——多保重

但拍不到肩头。

有时候天气变化,陆续把气温发上来

或者已经下起了雨,上班路上排起了长龙

要注意错峰哦。长江上的灯火

以及正午跃出水面的江豚。一个朋友

在网恋,却被疫情粗暴地

取缔了约会。所以不如连线、举杯。

一位南方的朋友常常

要等别人都睡着了,才从床底下

拖出一整箱啤酒,所以他常常独饮。

差不多就是这样。日子

总要过下去,尽管一天比一天短。

有人写了一首诗,称赞或批评

仅起于一念之间。只有酒是永恒的

有人脱光了膀子,由于茂盛的胸毛

而被做成了表情包——他的不满

只能引来更多的欢笑。

从早到晚,我们活着

透过办公室的小窗,眺望天空中的灰色。

这时有人发来一片树林,和小猪似的白云

忧伤就按了暂停键。哪怕不说话

也已了然对方的心境

只等夜晚来临,欢宴再次开始。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觉间

又活着度过了尘世上的一天。

冬雨

冬日的雨落在窗外

你并没有站在窗前

也没有走到窗前的

愿望,一场冬雨

说起来也不过如此

在十二月的早晨

如果你想要在记忆中返回

去年的今天

你唯一有把握的

也许只是那天

你也没有

站在窗前

验证

天气依然闷热

桂花树等待盛开。蝉鸣声

传出很远,从没受到欢迎

在附近的河流旁

更多的人,仰头看着天空出神

类似于一种古老的祭拜

一连串的数字,惊醒了

窗台上的闹钟

我只好起身把它的时针弄弯

生活,也许会就此慢下来

我不再出门:我听他们的话

把自己关了禁闭

同一张床上,我不停地

醒来又睡去

多无聊,想到最后也许会死在这里

我拨出一个电话

仍然是忙音。被遗忘的人也许就是已经死去的人

他活着,只是为了验证

他是否真的已经死去——然后他可以放心地死去。

在苏州

送小海

有过一个愉快的

夜晚:蓝波酒吧

只有两个人的细语

是在谈论一首诗吧

是在谈论,所有的诗吧

我的朋友,今晚

在酒吧的窗外

看不到你们的身影

在空气中却有着

你们的体温——

女经理沉默着

往茶杯里加水、再一次加水

使苏州的夜晚

变得更加短暂

我们走过的客栈

都已经挂出

客满的牌子

你和我,漫步街头

两个三百年前的人物

不再适合人间的繁华

弟弟和我

把车座放平,把四扇玻璃

落下三扇,再把自己

在车座上放平

我停在母亲楼下,由于

担心她午睡未醒

而有了片刻的休闲

此时,也许弟弟正在赶来

路上他会想到我:

是啊,再不争气也是哥哥

只是,我再也想不起,我们如何

一起度过那贫瘠的童年,比如

我们是否常常吵架,然后

在一块饼干的分享中重归于好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路边

燃放鞭炮,我把点着的秸杆

递给他,不小心

引燃了他手中的一串,于是

在一阵噼啪炸响的

鞭炮声中,弟弟哭喊着

追赶我,他的手

被炸得又黑又红

少不了一顿打

少不了用我的泪眼

看着他的泪眼

只是已经忘记了

两个哭泣的孩子

又怎样握手言和

哦,不可能有握手

我记得

弟弟的手心肿得吓人

一阵笑声传来,车窗外

晃过弟弟的身影,他在对着我笑

一张中年人的脸上

挂着孩子气的笑容——

弟弟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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